钟敏猜测可能是程越,曾向海城市的警方提交过举报资料。
不过碍于当局形势,海城市全力都在发展经济,警界不像当年一样铁铮铮地去扫黑。
东升集团转做房地产生意后,又是块不好啃的硬骨头,所以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当局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世事并非那么黑白分明。
因为此事已不在她职责范围内,钟敏也远不如当初那样执着了,就此再无关注。
大约又过了两年,这天钟敏系着围裙,正在厨房煲汤,铃铃地接了个电话,对方是江城东。
当头只有一句话:程越死了。
钟敏听后手一抖,汤勺猛地掉在地上,脑袋发懵,明明只有一句话,她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江城东讲,警方前不久又开始着手盘查东升集团的底细,还没来得及开到搜查证,程越就在滨海大道上出了车祸。
钟敏再次确认地问:“哪里出了车祸?”
“滨海大道。”
“……”
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程越的手曾穿过迎着风飞扬的发。
他说:「以后你跟着我。」
有个念头在钟敏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江城东也很快印证了她的想法,“是自杀。”
警方在他的车里安装了监听器。
据监听的警员陈述,原本一切都很正常,他还有好心情去街边吃了碗甜水。
他根本没预料到程越会自杀,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行车记录仪显示,程越^ 整理^驾驶车辆经过滨海大道的时候,车速异常飙升,中途也并非为了躲闪什么,就突然打转方向盘,直直撞出护栏。
事后检查车辆并无异常,警方判断是自杀。
钟敏一直没有说话。
江城东也察觉到沉默中的微妙气氛,很快选择结束这通电话,“总之,就是这样,我之后要去CIB跟进调查,你想来么?”
钟敏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最近挺忙的,这件事也跟我没关系了。你小心一点儿。”
“行。”江城东沉默片刻,又问,“冬冬还好吗?我妈想他了,老天天念叨,之前闲着没事给他做了一床被子,我给你寄过去。”
钟敏说:“行。”
“好。那就挂了,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
钟敏刚挂下电话,一个小男孩就从门外探出脑袋来,“妈妈,我都闻见糊味了。”
钟敏这才想着砂锅里的粥,飞快地关上火。
她有些头痛,痛意一抽一抽的,从太阳穴往后脑上蔓延,疼得她发懵。
钟敏扶着灶台站了半天。
冬冬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刚才张叔叔跟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吃披萨。他说,下午他可以带我进他的实验室看看。”
“……行。”
钟敏回卧室替他找衣服换,冬冬跟在她身后,不住嘴地问:“妈妈,你什么时候能跟张叔叔结婚啊?如果他是我爸爸,我就能每天去他的实验室,那里真的超酷。”
他从柜子上摸来一个透明的护目镜,戴上,“电影里的大科学家就像这样。”
钟敏看他小身板挺得直直的,红扑扑的小脸故作严肃,分外滑稽。
钟敏笑了笑,“你以后想跟张叔叔一样,当个科学家?”
冬冬接过来钟敏递过来的上衣,一边换一边说:“我不仅要当个科学家,我还要当个音乐家。妈妈……”
他声音有些闷,努着劲儿从领子里钻出头来,露出黑亮亮的眼睛看着钟敏,此时声音才又清亮了。
“如果下次我还能考第一,可不可以给我个奖励?”
钟敏抿嘴笑,“你还挺会做生意,开始学着讨价还价了?你说,想要什么?”
冬冬蹦了蹦,高兴地说:“我想拉小提琴!”
“……”
钟敏愣住了,她怔怔地望着冬冬的眼睛,也看他的鼻子,他的嘴。
冬冬怕她不答应,保证道:“真的真的,妈妈,我真的想学小提琴。我不会半途而废的,我们拉勾儿!”
钟敏伸出小指,跟他拉勾按定。
冬冬高兴得蹦蹦跳跳,跑出去穿鞋。
钟敏一个人站在卧室里,窗户外是碧蓝澄明的天,淡绿色的透明窗帘,柔和着有些烈的日光。
她想起来,谁曾站在这样柔和的日光里,身影挺拔又优雅,闭着眼轻拉起琴弓。
窗外有微风拂来,风浪浪,音也浪浪。
(完)
客缦胡缨(一)
霍缨负手走在队伍最后,碧袍轻纱,青色分明温软,可奈何碧衣主人眼睛甚是机灵,敏锐明亮,嘴角正抿着笑,神容越看,越有一股邪劲儿。
行在她前头的,是望山门的弟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望山门弟子个个身穿白袍素衣,佩银剑,威势逼人,所行之处,无人不敬,无人不畏。
他们入了客栈,便坐满半堂,吃闲的百姓不由地偷偷打量,低语议论纷纷。
有见识广者,认出这是望山门的弟子,便与同坐好友说道:“望山门乃江湖名门正派,传于剑圣秋望山一脉,至今已有百年基业,在江湖上素有威望。”
提到望山门,这好友自是知晓,忙点头道:“这望山门一向不问世事,如今乌泱泱一堆人,是要干什么去?”
那人回答:“多半是冲着九霄峰去的。”
霍缨就坐在他们旁边那一桌,兀自饮茶,将他们的谈论尽数听入耳中,听得他们说——
如今江湖四大派共同商讨驱逐魔道,各路群雄好汉奉望山门为首,令其掌门主持大计。
他们此行就是赶去洛阳寄剑山庄,参加群英大会,与其他三大派的人马会合,意图攻上九霄峰,擒了那峰主来。
一听他们提及九霄峰峰主,霍缨眼睛都放亮了,听得愈发津津有味。
同坐的疑惑问道:“九霄峰,怎么没听说?那峰主做什么恶事啦?”
那见识广的,见识也远没有那么广,摇摇头道:“不清楚了……反正不外乎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定是无恶不作的,不然怎会犯了众怒,惹来四大派的诛杀?”
“也对。有道理。”
霍缨将茶盏重重一搁,暗骂道:没见识的狗东西,连九霄峰的名号都不曾听过?既不曾听过,又怎的说九霄峰干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事儿?!
这不平白冤枉人么。
她杀过人,放过火,掳过货,掠过钱……可这奸淫的事,可万万没有做过!
污蔑,纯属污蔑。
“不过,有一人,你需得认认。”那人将手按在桌子上,以茶壶作挡,小心指了指坐在二楼雅座上的人。
顺势望去,见卷起的竹帘后,端坐着一白衣公子,眼轮漆黑,长得尤其俊秀,眉眼间又有一股儒雅风流之色,气比翠柏青松,度胜阔天百川。
“望山门的大弟子,江湖人称‘第一剑’的谢轻云。”
果不其然,楼下大堂有用完膳的弟子,皆冲他抱剑行礼,方才退去。
谢轻云之威,可窥见一斑。
说这谢轻云,现刚及而立之年,剑法就已拔群超绝,大有祖师爷秋望山的遗风。论文略武功,不在其师父之下,更远胜其他同辈。
三年前,江湖联盟,共同襄助朝廷抵御外敌,谢轻云在其中立下头功。皇上龙心大悦,御赐“第一剑”的名号,谢轻云便从籍籍无名之辈,一跃成为正道魁首。
传闻谢轻云生性淡泊不喜争,醉心剑术,一心向道。若非当年为救黎民远离战乱纷争,谢轻云本无意插手江湖朝廷诸事。
奈何近年,一支不知名的门派异军突起,在江湖上作恶多端,因据点盘在九霄峰上、麒麟殿中,江湖人便以“九霄峰”代之,称为首人是“峰主”,门下弟子皆归为魔道。
有正派人士与九霄峰峰主交手多次,偏他武功邪得厉害,变化无穷,令人捉摸不透,没有谁占得上风。
各大派拿这等邪魔外道都没了办法,遂联名请求谢轻云出山,助他们共同讨伐魔道。
霍缨听着,她九霄峰众人还不比谢轻云一人,竟在百姓中是没有名号的。
真没有名号也就罢了,怎还落得个邪魔外道的臭名?
霍缨不禁反省思过,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真不明白。
想她若是能早出生几年,也能有机会参与到那抵御外敌的大战当中,这正派魁首的名号恐怕还轮不到他谢轻云。
霍缨越想越晦气。
她赌气起身,登登登地跑上楼去,在拐角处猛地撞上一位望山门的弟子。
对方见撞着一名姑娘,忙退后三步,抱剑躬身,“在下失礼,无意冲撞姑娘,还望海涵。”
霍缨负手,打量这小弟子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唇红齿白的,仿佛不曾见过女人一般,撞她一下,脸都烧红了。
霍缨想,奸淫的恶名既有了,如若名不副实,可就算她霍缨的错了。
她伸手挑了挑那小弟子的下巴。
对方如遭雷击,惊得一跳三尺高,仿佛霍缨是那无耻的孟浪之徒,他是受尽调戏的黄花大闺女。
“你!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你撞着我一下,碰着我的身子,我自要同样讨回来,才算公平,是不是?”
哪有这样的歪理?那小弟子百口莫辩,眼睛躲躲闪闪,连看她一眼也不敢,匆匆就要下楼去。
霍缨伸手拦住他,往他身边贴近一步,又问:“你怎不要看我,难道嫌弃我长得丑?”
小弟子闭眼回答:“万万不敢……”
霍缨说:“那你瞧我,长得好看不好看?你看了,我就放你过去。”
小弟子无奈,便睁开眼望去,猝不及防就撞进她的眼潭里。
眼前的女子娇美可爱,明艳无方,他才看了一眼,一时便觉痴了醉了,又见她笑容有些邪,还有些野,遂想起她恶劣行径,脸腾地一下烧得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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