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策跟江摇都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江摇还想在阿策面前摆一下长辈的谱,教训他几句,就听阿策语调绵软的叮嘱身边的小厮:“小挽,一会儿你跟着江主君,帮我将镯子拿回来。我累了,先回了。”
说完竟是看也不看江摇一眼,直接越过他,走了。
“你……”江摇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终究是没敢闹僵起来。
……
“你跟月扶摇,你们都算计好了?”冀北王知道这女儿如今不比从前,跟她绕弯,她就跟你装傻,所以直接开门见山。
“娘亲说的什么话,真正的月公子嫁过来,不好吗?”温折玉意有所指的笑了笑:“还是说,您宁肯给我个冒牌货,也不想让我娶个真正的豪门贵子?”
冀北王被戳穿了心思,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我只是没想到,月家这么快就把人找回来了。而且,她没有牵连你?”
“哦?为何要牵连我?”
“当初这月公子的失踪与你有关,这月扶摇怎的这般大度,直接将人给你了?”
温折玉挑了挑眉:“娘亲也觉得他的失踪与我有关?”
冀北王沉思片刻道:“当初因事将你临时放在明城居住过一段时间,你几乎每封家信都提到过一个叫小意的孩子。”
温折玉一愣,她对此毫无印象,也从未听人提起过。
“算了。”冀北王叹了口气,正色道:“我身为人母,自然也是希望你好的。这个月公子能嫁来,对王府也是好事。只不过有件事,还要与你商议。”
“过两日,我会上书,请封阮儿为世女。”
温折玉未发一言,只是眸底的笑意慢慢的冷了下来。
“娘亲要知道,这请封书一递,女儿立刻就会成为全京都的笑柄。”
“哪里有那么严重。”冀北王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站了起来,语调前所未有的柔和:“玉姐儿,你如今已经贵为郡王,就算将来做了王女,这郡王之位,也无法给阮儿。岂不是浪费了吗?若是请封阮儿为世女,你们二人一个亲王一个郡王,也不算我这做娘的偏心……”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你儿时不也说,绝不会跟妹妹抢世女之位的吗?”
“是啊……”温折玉冷冷的笑了。
她确实说过,绝不会染指世女之位。
因为当时的她,年幼没有自保之力,一句话不慎,可能就要重新变回那个一无所知的傻子。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她敢不这样说吗?
可眼前这个信誓旦旦说不偏心的冀北王,却从未想过,她当初若不是娶了爹爹跟女帝扯上亲密关系,凭一个温姓,如何能坐上王位。
自己这郡王的身份,也不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女帝当初为了安抚外祖母骠骑将军肖云横所赐。
如今,她要将凭着从肖家得来的荣耀给别人,温折玉怎能甘心。
“我不会抢,但是温阮,也要配的上这个位置。您说,是不是,娘亲?”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六章
温折玉身为郡王, 遵循旧制还需要携带夫郎去宫中谢恩。
傍晚,两个人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车轮滚滚, 一路驰进了富丽堂皇的宫门。
先拜见的是女帝赵睿安, 因着月扶摇是她培养的重臣, 左膀右臂,于是对月写意也很是看重, 赐了不少的金银细软给他们, 然后打发人去了君后的宫殿。
君后肖璨与温折玉的爹爹同为骠骑将军肖云横之子, 按辈分来讲,温折玉合该叫他一声大伯。
只不过如今肖璨贵为君后,温折玉不敢逾矩, 规规矩矩的拉着阿策跪在了提前准备好的蒲团上。
“起来吧。这个就是月家新寻回来的孩子了吧,之前听陛下说过,果然跟月御史说的一样, 是个乖巧惹人怜爱的孩子。来,到我这里……”肖璨今天穿了一身正式的宫装, 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高贵典雅的范儿,很有皇室的气质。
虽然已近四十,但他保养的好, 看起来比两个人也没有大上多少岁。
阿策顺着他的话来到近前。
他从来没进过宫, 有点紧张, 回头不安的觑了温折玉一眼,温折玉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阿策心头微定, 任人捉住了他的手。
“没想到啊, 小玉儿这种皮猴子, 竟也能娶到如此标致乖顺的美人儿。”肖璨慈爱的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两下, 看起来极为和善,让阿策心里的忐忑下去了不少。
他倒不是害怕皇室中人,而是因为跟温折玉成了亲,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万一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再连累到她。
阿策一向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不过来之前温折玉跟他说了,若不知该如何应答,只管笑就是。
于是他弯了狭长的眉眼,端的是单纯无辜的姿态,对着君后羞涩的垂了眸子。
柔软温润的模样,显得更加的楚楚动人。为本就精美绝伦的小脸上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色彩。
“阿策之前吃了不少苦,还得靠大伯您多疼他几分呢。”温折玉落了坐,大大咧咧的捧起了一盏茶。
肖璨瞪她一眼,不满的道:“说的什么话,我再疼他,也不抵你这个枕边人一句贴心的话来的熨帖。你既是心疼他,以后便收敛了性子,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温折玉笑嘻嘻的点头,朝着阿策挤眉弄眼的扔了一个眼色。
肖璨也拉着阿策在一旁坐定了,环视左右,淡淡的道:“都先下去吧,我跟孩子们说几句体己的话,不必伺候。”
身边一应宫人连忙应声,陆陆续续的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温折玉眼中的散漫之色退去了不少,坐姿也换成了正经的模样,仍是捏着那盏茶杯,无意识的转着:“大伯,冀北王打算将亲王之位,传给温阮。”
肖璨微微蹙了眉,表情凝重:“大晋朝自来的规矩,都是立长,亦或是立嫡。你既是长女,又是嫡女,这冀北王当真是让人迷的疯魔了不成,竟让你给那温阮让位?”
“她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当初请封江摇为冀北王府正君,多亏您帮忙拦了下来,不然如今局势,只怕更加被动。”是的,江摇虽然名义上是冀北王府的主君,实际上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他的名字,并没有上族谱,说白了,还是个侍君而已。
“你打算怎么办?”
“想让您帮忙找一个人……”
——
回去时突然起了风,肖璨令人给阿策披了一件白狐狸毛边的锦绣大氅,又往手里塞了一只花纹古朴的暖炉,这才送了出去。
两个人坐在宽阔的马车里,一时无话。
阿策闲来无聊,掀开了君后给他的小匣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仔仔细细的把玩。
君后出手自然不会像江摇那么寒酸,纵使阿策不太懂珠宝,也能看出来,他送的这一套套的钗环价值不菲。
葱白似的修长的手指在一堆珠钗里来回的摸索,偶尔会拾起一支笑眯眯的插在温折玉的发间,美其名曰试戴。
温折玉任他摆弄,对上他亮晶晶的仿佛蕴了一汪泉水似的目光,笑了。
她道:“小财迷。”
“玉姐姐……坐过来些。”阿策招手。
温折玉从善如流的靠近了。
阿策得逞似的扬了扬眉,将脑袋枕到了她的膝上,继续拨弄着着那些东西。
“君后待我真好。”阿策突然间有感而发。
温折玉摸着阿策的卷发,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角:“傻阿策,这点东西便将你收买了吗?这便是好了?”
阿策不赞同的瞪了她一眼:“我哪里说的是这个。君后他当着我的面,跟你商议关于王女之事,说明他并没有将我当做外人。是以,我说他待我好。”
“你啊。”温折玉弯下腰,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的印下了温柔到极致的吻:“分明是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怎的有时候又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玉姐姐是觉得我说傻话了?”
温折玉摇头:“这倒不是,君后他,确实喜欢你。你的事,他早有耳闻,对你心疼也是有的。只是……只是我觉得我的小阿策啊,是不是以往得到的爱太少了,所以才会格外在意别人对你的心思。”
阿策拿着簪子的手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的道:“以往在蝶杀,处处都是算计,阿策确实……没有得到过什么真心。”
“所以……我很害怕,会辜负那些真心待我的人。”
阿策一说完,慢慢的失落感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果然……
温折玉其实早就看出了阿策的别扭。
以前听他提起家人,分明是带着一两分向往之情的,但是自从月扶摇来别院,揭开阿策是她弟弟的身份之后,阿策一直表现的十分的淡然,甚至对于月家人,还有一份说不上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若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份冷漠,恐怕就是来源于此。
因为未曾被人疼爱过,不知该如何接受别人的关怀,害怕被伤害,也害怕被辜负。
可他也不想辜负别人。
索性就能逃就逃,能避就避,跟只小乌龟似的,缩在重重的壳里,哪怕前面放着的是最好的食物,它也不敢露出头来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