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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考公宝典 (卖鱼生)


  柳轶尘被她灼灼目光逼的转开了眼:“没有。”
  “所以, 当时情形凶险是骗我的?晕过去亦是骗我的?”
  “晕过去不是, 那时是……”说完前半句,柳轶尘已泄了底气, 快速在她脸上扫了一眼, 低声道:“真痛。”
  前一句他未否认, 便意味着当时凶险确实是骗了?骗她什么, 杨枝已无瑕多想:“骗子!”她又骂了一遍, 转身就要走。
  却被他一把攥住她腕子:“这花……还赏不赏了?”他舔了舔唇,语气中带了一丝小心翼翼和不确信。
  “赏什么花,赏瓜吧!赏我这个次次被你耍的团团转的大傻瓜!”杨枝仍怒意未减。
  柳轶尘噤了声,抓着她的手却始终未放。
  “放开!”
  “不放。你明日就要去刑部了,打骂皆行,但是放手,不行。”
  “柳敬常你当完骗子又要耍无赖了是吧?”
  “随你怎么说,我反正是块石头,脸皮那等寻常人的东西,是没有的。”
  “你——”微风拂起她颊边长发,在他眼前摇摇荡荡。她半张脸笼在春晖中,不知是被那日光照的,还是气的,微微泛起点红来。往日的笑眼亦瞪圆了,竟像一只下一息便要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柳轶尘看着她这模样,心底浮起一丝愧意,然这无济于事。
  他默了默,唇边亘古未见地溢出一点极不自然的、讨好的笑:“看在那晚我好赖真受了伤的份上,消消气?”见她仍偏过身子不肯看自己,补道:“那银镖刺入身体时是很痛的,□□时亦是,否则我堂堂八尺男儿,也不会痛……晕了过去。”那张以往冷硬如石的面上,罕见露出一丝可怜。
  见他非但不以晕过去为耻,还颇有要拿这个做要挟的意味,杨枝又气又无奈,愤愤一跺脚:“活该!”
  “我是活该,所以你更不该因为我的行径而气恼,那是惩罚自己。”柳轶尘道:“而且你说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前几日你要推迟婚约,我也应了。”
  他还有脸说!若非他诓骗,她怎会说出那般话?
  “那话不作数了。”杨枝冷冷道:“反正我后日就要下江州,作不作数,我也没法陪着你。”
  “下江州?”柳轶尘眉心一拧,身周霎时聚起一层寒霜:“你答应了谢云?我昨儿不是让你拖延些时日吗?”
  “我为何要拖延?江州虽有危险,却未必不是我的机遇。若能站到更高处,也许不用你,我也可以从沆瀣门那换回母亲。”
  杨枝话的重心其实是前一句,然柳轶尘却抓住了最后这几个字,“不用我?”他脸色登时一变,没有一点血色的唇抿的笔直:“这么说来,非但那晚的许诺,婚约你也不想守了?”微微一顿,忽然失笑,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不知对谁的讥诮:“原来昨日并非推迟婚约,而是解除?”
  他语气冰凉,带着一种冬日枯枝般的苍凉与颓败,杨枝心中不期然一凛,方才的确是气急了,她也不知怎么就话赶话赶到了这个份上,待要往回收一些,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只是道:“婚约之事…再议……我并未说过解除。”话落,发觉他不知何时已松了手,方才被他握着的腕子上已染了一层细汗,一阵风过,竟有丝丝凉意。
  原本是兴师问罪来的,现下不知怎的,她倒仿佛成了那个犯错的人。杨枝有些悒悒,可一抬头瞥见他那苍白的脸,还是不自觉软了心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令自己涉险。何况……”话出口,又立刻吞了回去。
  柳轶尘却转过头来,苍白的面似覆了一层冰,唇角噙着一个冰裂纹般的冷笑:“何况什么?何况薛闻苍也在江州,他可以照应你,是吗?”
  杨枝怔怔望着他,一时忘了回应。
  **
  次日一早,杨枝便赴刑部走马上任。谢云因外事不在衙中,临走前却特意嘱咐手下好生照料新来的杨主事。主事但要点什么人什么事,都依他。
  杨枝前一日已与同僚们打过照面,诸位皆已见过这位陛下钦点的女主事,只是其他衙司之人尚有未曾谋面的,一个早上打着各种借口上清吏司来瞻仰之人前仆后继,杨枝忙的脚都未点地。
  想起在大理寺的日子,不过堪堪一月,却仿佛已是半生前的事了。
  好容易将手续走齐,午后稍闲了些。杨枝才抽出空来为江州之行做准备,点了两名捕快一名书吏并一名官仆,人手便是齐了,另有所需杂物,官仆自去筹备了,倒不劳杨枝费心。
  捕快是自身手好的名册中点的头两名。书吏原籍南安,面目随和沉静,杨枝信手翻了他作的文卷,很是妥帖。
  刑部官舍紧张,并没有多余屋子给杨枝一个人住,再加上杨枝第二天便要出门,便未再多事,仍回了大理寺。
  她回来时柳轶尘恰好出去了,寺中官仆送来一只方盒,说是郑大人命人送的。盒中一把匕首、一支笔、一册文卷,其余并无别物。
  杨枝将这两样东西收入行囊,另将盒子交返官仆。
  当夜她睡得很晚,然直到三更过后院子对面房间的灯仍是暗的。木樨树影影幢幢,像一个坚肃的侍卫守候着空落的殿宇,主人却迟迟未归。
  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醒来时天还未亮,但赶路的时辰是提前算好了的,耽误不得,否则便不能如期到达驿站。
  对面的屋中仍是没有丝毫动静。
  杨枝背好行囊,最后再看了那房间一眼,大步跨出了院落,出了大理寺。
  刑部的马车早已在门外恭候,一共两辆,她一人一辆,其余四人共乘一辆。上了马车,杨枝却微微一惊,车中人已道:“郑大人命奴婢随着,路上好照顾大人。”是个十七八的小婢,生得十分乖巧,小小的肉包子面庞,眼眸清亮:“奴婢叫香蒲。”
  杨枝垂下眼睑,下一瞬,弯腰进入车厢,放下帘子:“既是郑大人的吩咐,你就跟着吧。”
  香蒲十分开心,笑出两个近乎能盛水的酒窝:“是。”
  马车辘辘往城外驶去。九门才开,门前人流络绎不绝。刑部这次南下并不高调,是以车帷简朴,看不出身份来历。
  杨枝诸人静静排在人群中,将要排到时,却忽听身后飒沓马蹄声传来,闻蹄声便知是神骏。不知是哪家公子或是南北军的将官?
  杨枝并无多事的闲心,然那马蹄声到了她的车旁却停了下来:“杨主事。”
  杨枝微微一惊,掀开车帘:“江大人。”
  江令筹一袭深红骑装,高坐马头,唇边噙着点笑,在半明半晦的天光中直似撕开乌云的日辉:“兵部有点事也要下江州,本官与杨主事同路,不如结伴而行。”
  杨枝怔了怔——兵部?兵部为何也要去江州?思忖间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另一人上:“申公,你怎么……”
  江令筹身后一人一身黑色劲装,面目清朗端正,带着一丝深沉,正是燕归楼的申冬青。
  申冬青抱手道:“杨大人,殿下命我来保护大人。殿下说了,谢家的人,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必顾忌他。”
  片刻前的惊愕渐渐消化,杨枝微微一笑:“如此,有劳申公。”
  “大人言重。”
  这两句话的工夫,江令筹已催马到了前头,嘴皮子都未动,排在前面的人群便如流水般散开——军中无人不识江家郎,守门的卫兵上值头天的任务,便是熟悉京中要员大员的长相。
  杨枝自帘外望去,那一袭红衣身姿劲拔,饶是没有一句话,那不可一世的骄傲也尽显无疑。
  微风拂起深红的衫摆,初晨的第一缕日光洒下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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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申二人骑马,杨枝坐车,因快马加鞭,第三日傍晚便到了豫州地界,诸人找了一家驿站休息。杨枝在赶路的这几日,已抽空将那仕子案的卷宗看了,这晚因推敲那当中关节,睡得比较晚,走到窗边,却听见院中传来女人的呜咽声,以及夹杂在这呜咽当中的训斥。
  “回家去!我去办案,又不是出去玩!”是江令筹的声音,训斥中带着一丝烦躁。
  什么人能惹的江公子这般烦躁还不动手的?
  杨枝有些好奇,推门出去。他们住的是一座二层的小院,杨枝歇在二楼,那声音是从底下的院心传来的。
  “办什么案,你又几时办成什么案子了!”那女子竟然丝毫不惧,一边呜咽一边反唇相讥:“你还不是想逃出京城脱开爹爹的掌控!”
  爹爹?
  杨枝眉头一皱,漆黑的院落中只能觑见一个瘦小的影子,仆从打扮。略一思忖,当即下了楼。
  有一人已比她先到了,站在江令筹身侧,不知是路过撞见还是别的什么,一脸想退却不敢退的无奈。“你,你别走,你给我评评理!”
  评理?评哪门子理?他一个下人哪敢给江家三小姐评理?
  申冬青一脸不知所措,下一瞬,不知是实在不知说些什么,还是见着她眼泪本能趋使,竟自怀中掏出一块方巾,呆呆递了过去。
  江令梓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一愣,见他不肯帮自己说话,还莫名其妙拿一条帕子来羞辱自己,旋即愤道:“什么破帕子也敢给本小姐,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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