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枝啊。”柳轶尘从容迈过门槛:“不然叫你什么?小知了?还是……阿敏?”
杨枝整个人一怔,好半天才回过劲来:“大人你好好叫我全名便行,为何这样?”
“你我已要结成夫妇,仍叫全名多生疏。”柳轶尘道:“我小字敬常,林嫂有时亦唤我二郎。”
杨枝几乎是跳起来:“谁说要和你结成夫妇?!”
“你啊。”柳轶尘在桌边落座,为她摆开碗筷:“我早上问时,你并未拒绝。”
“我那时……”杨枝一时觉得自己舌头都大了:“我那是想……想……再考虑……再考虑考虑……”
“那……你此刻考虑好了吗?”柳轶尘侧身望向她,烛火为他的眸光更添了一分熠熠。
“我……我……”杨枝目光闪烁,一个“我”在喉咙口滚了半天也没滚出花样来。
“先吃饭吧。”柳轶尘示意她入座,将一双筷子递给她,又为她夹了一块肉片。
杨枝如蒙大赦,连忙埋头饭中,不敢看他。烛火将她双颊映上红晕,柳轶尘轻轻一笑,道:“我年俸二百两,禄米四百石。目下在京中未购置宅院,但这些年多少还是攒了点钱,要买,亦不是难事。家中亲眷情况,你已知晓,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是以你嫁过来无双亲奉养,可自在恣意,以前怎么过,以后仍旧怎么过……”
杨枝听到“嫁”字,一口饭噎在喉咙口,双目圆睁瞪向他,像一条死不瞑目的鱼。
柳轶尘笑着递过一杯茶来,另一只手抚上她背,轻轻拍了拍。杨枝好容易将一口饭顺下去,又听见他接着道:“京中素来传我不近女色,更风闻我有断袖之癖。今日我必须言明,我从不好龙阳,只是以前对别的女子没有兴趣,自然,婚后亦是没有的……”
杨枝听到一个“婚”字,眉心更是剧烈一跳:“打住打住!大人你你你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我在向你求亲啊。”
“我在向你求亲啊。”柳轶尘坦坦荡荡、从从容容吐出一句话,仿佛在说“我在与你吃饭”一般随意:“你说你要考虑考虑,那我便说些我的好处,让你考虑的全面些——我目下只是三品,但你要一品诰命,我可以去挣。我自幼学问便不错,日后你我的孩子,想必也不会笨,教起来不费心。我这副皮囊,据说亦算悦目……”
杨枝用一副看疯子神情盯了他半晌,他却仍意态从容,说话间竟还没忘了伸出筷子去。
她咬了咬牙,低头道:“大人你知道我的意图,我只是想从沆瀣门那换来母亲的消息。”
“嗯。”柳轶尘应声,将一块竹笋送进口中,慢条斯理地嚼了嚼,咽下去,方抬目看她:“那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意图?”
杨枝觉察到他的目光,但不敢抬头,良久,嗫嚅出声:“大人,我要走的,京城是非地,我、我只想与母亲过些清净生活。”
“唔。”柳轶尘点头,略忖了忖:“我亦并非一定要待在京城……我在地方做过几年县令,就是再去地方上,相应亦能很快适应。”
“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杨枝不知怎的,有些烦躁。
“我明白。”柳轶尘停下筷子,郑重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长长的睫帘在眼下投出一圈阴影,一如他此刻晦暗莫辨的神情。须臾,淡淡续道:“你要走时,与我直说。只要你确定要走,我定不会阻拦。”青年人的清冽嗓音中混入了一丝中年人的沉实,好像修闭口禅的高僧忽然开了口,重若千钧。
“那大人……”
“我还是再与你说说我的好处吧。”柳轶尘道,筷子再度伸出去:“我这人兴许看着闷些,但你若喜欢热闹,我亦可以相陪。我……”
月色忽然泼辣地洒进了堂前,逼得昏黄的烛光也浅淡了几分。柳轶尘一身青袍,眉目疏雅,如清茶遇水,一点一点展开。这样玉山般的容颜,又岂止“悦目”二字?
而那玉山之上,一轮古月高悬,照出了千年万年的孤独,似雪狼独行于旷野之中,似微火闪烁于地下深穴。
杨枝有一瞬竟想伸出手去,去抚摸他的眉,他的眼。
他仍在滔滔说着。杨枝已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他往常话从不像今日这般多,只遇上案子相关的,才多分辨解释几句,亦是言简意赅、点到即止。
埋在心底的种子开了花,才恍然醒过神来,不知何时早破了土。
“大人!”
“嗯?”
“我答应了。”杨枝看着他,忽然一口气道。
既然前路渺渺,他又是难得的同路人,何不携手共走一程?
伸出去的筷子僵在碟边,不知过了多久,叮的一声脆响,箸尖与碟沿相交,柳轶尘微哑的声音像翻越了千山万水,才从喉咙口挣脱出来,然在唇边滚了半天,却只是一句:“吃、吃菜。”
“大人,你给我夹了块姜。”杨枝嗔笑。
成群蛱蝶在柳轶尘心中振翅,“哦哦。”忙伸箸夹回来。
“大人,你那夹走的是我的肉片。”
作者有话说:
[1]起居注一般只有帝王有,这里为剧情推进,为东宫也添了份起居注。
杨枝:大人你是悄悄去过相亲角了吗?
柳哥连孩子教育问题都考虑好了~~
第四十章 (一更)
用过晚膳, 杨枝回到内院黄成住处。黄成听见她回来,几乎是飞奔着出来迎接。杨枝从未见过这样的黄成,亦自忖与她并无这么深的交情, 愣了愣, 已听见她连珠炮似的问:“你可算回来了!昨夜你去哪了?是在大人那过的夜?大人说什么没有, 何时救我出去?”
面对她一连串的提问,杨枝一时不知道先答哪个, 干脆一个都未回, 反问道:“你怎么了?殿下昨夜……又来了?”
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太子对黄成的心思已成了司马昭之心, 只是这司马昭之心是为何, 却无人知晓。
黄成生的不错, 可太子并非第一次见她。若说是因为那日撞见她沐浴,忽生了心思,也不太像。他贵为太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旁的不说, 便是蓝采薇与韦婵,已是一等一的美人。那位已故的太子妃,杨枝虽未见过, 但看江令筹长相, 便知道差不到哪去。
再者,由那晚在大理寺的情形来看, 太子对黄成仿佛还有几分怨气。
听见杨枝的问, 黄成垂下头:“嗯, 又来了。”
“那他……”
黄成是个藏不住话的人, 一日未见杨枝, 似失了主心骨,此时好容易相见,再也忍耐不住,不待杨枝话落,就急急打断:“他要立我为良娣!”
“什么?!”
“怎么办?!杨枝,你最聪明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黄成道,干脆拉起杨枝的手:“不如我们去找柳大人,他一定会帮我的!杨枝,我不能留在这里!我不能留在这个鬼地方,前后左右都有人看着,坐卧都不得自在,每日一大半时辰都花费在穿衣打扮这些破事上,连出个门都得三申五请……我、我会疯的!”想是愁了一晚上,黄成这一串话一滚而出,连个停顿都没有。
“是殿下亲口与你说的?”杨枝一怔之下,很快找回思绪,问。
“不是。”黄成道:“昨日蓝采薇……就是那个蓝良娣来了,她告诉我的。我昨晚质问太子,他……并未否认。”
杨枝自黄成先一句话出口已是大惊,她比黄成更知道这事的严重——如今东宫太子妃已殁,良娣是目下太子姬妾中最高的份位,这么说来,太子当真是对她势在必得了?
本以为他只是三两日新鲜,这阵新鲜劲一过,柳轶尘找个由头将她换出去即可。他并非强抢民女的恶霸,更何况,就算是太子,在黄成手上恐怕也讨不到好处。谁成想——这可如何是好?
杨枝垂眉凝思,黄成见她那模样,已先一步像没头苍蝇一样打起转来。不及片刻,杨枝只觉头都被她绕晕了,只好止住她,道:“别着急,办法是有的,只是……你得告诉我你与太子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什么都不要隐瞒,包括当日的细节。”
黄成默然片刻,一咬牙:“好,我都告诉你。”
本以为会伴随自己到死的秘密一下子被掀开尘封——黄成断断续续说着,眸光飘远,与往常的无畏快意判若两人。
杨枝默默看着她,似从她身上看到了命运无法挣脱的藤蔓,不觉垂下了眼。
黄成话落许久,杨枝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般,逡巡着问:“你方才说……太子昨夜又来了……昨夜你们……可发生了什么?”
黄成脸上没半分少女的娇羞,斯须前的焦急无措因为两人的交谈渐渐退去,她不知怎的,反显出罕见的沉定来:“没有。”她干脆摇了摇头:“本来……是会有的……”顿了顿,干脆快速道:“他昨夜醉醺醺来,想强迫于我……我的身手,根本不可能让他近身。但我想着,反正也是欠他的,索性便还了他,于是并未抵抗……不过,他后来不知怎的,似乎泄了气一般,竟没有真的继续下去……在那床边坐了许久,才和我说了声早些睡吧,便走了。”
当日晚上,太子并未再来黄成住处,听闻是去了蓝良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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