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傅曜因没有儿子,在亲眷中过继了一个侄子养在膝下,叫傅凭章,从小与婉娘一起长大,对婉娘一片深情。傅曜许诺傅凭章要将女儿嫁给她,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方濂。”
“这边厢方濂上了京,很快便传来高中的消息。因才华横溢,又生得俊秀,眨眼便得了京中诸位大员与小姐的青眼,你想必也听过榜下选婿之说?”
“听过。”杨枝道:“方濂被卓太公看上了?”
柳轶尘点头:“方濂要回青州报喜,京中几番阻拦,就这么一耽搁,便又耽了半年。半年后,青州传来消息,婉娘自尽了。”
“啊!”杨枝陡闻惊诧,细思之下却又觉得合理:“婉娘以为方濂要另娶,觉得一腔深情错付,遂自尽了?”
“猜对了一半。”柳轶尘道:“方濂另娶的消息的确传到了青州,但婉娘坚持不信,傅太守却是大怒,一怒之下将婉娘另许了他人。其时当地富户沈家看上了婉娘,傅曜就要将婉娘嫁给沈氏。”
“嗯?”杨枝纳罕:“不是说原打算将女儿许给侄子吗?”
“这其中另有缘故。”柳轶尘道:“傅太守四十过半新娶了个小妾,这小妾却给他生了个儿子。这样一来,侄子就没了用处,傅凭章一气之下回了本家……傅沈二家结亲后,婉娘坚持不嫁,傅曜百般羞辱,婉娘无可奈何之下投了河。”
“……方濂赶回青州时,婉娘已经没了。三月后,方濂回了京城,娶了卓太公之女。半年后,傅沈两家牵入一场逆案,满门抄斩。”
杨枝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但那傅凭章却没死。”
“不错。”柳轶尘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道:“傅秋兰就是傅凭章养女,听闻,生得极肖婉娘。”
“你是说……傅凭章要为婉娘报仇,才让傅秋兰上了方家。”杨枝问。
柳轶尘哂了哂:“傅凭章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只是他临死之前将当年之事改了一改,告诉了傅秋兰,还告诉她,她是自己与婉娘的女儿……”
“你说什么?”
“傅凭章告诉傅秋兰,自己与婉娘两情相悦,方濂横插一脚、从中作梗,要强娶婉娘,害得婉娘跳了河,又逼死了傅家满门。”
“这傅凭章……”杨枝轻叹,倏而想起什么:“那傅江离呢?之前说傅秋兰的姐姐也在京城,这个傅江离,我们见过?”
“到了。”柳轶尘忽然道,抬手掀开帘子,当先下了车。杨枝也跟着下了车,这才注意到二人来的是蓬莱阁的后门,正对着一条窄街,叫闻芳巷。
蓬莱阁一共有三重院落,前后门都是一栋两层小楼。
两人刚下马车,忽见一个人影自二楼窗口直直坠下,“小心!”杨枝大喊,却无能为力。
柳轶尘站在她身后,只眯眼看了看那身影坠落的窗口,眼见那人就要摔落在地,眉头都未皱一下。
下一瞬,一个身形从斜刺里窜出,踩着砖墙飞跃过去,伸臂一揽,将那坠落的身形揽在怀中,止了下坠的势头。
紧接着,两人稳稳落在地上。杨枝惊讶看向两人,方才飞跃而起的是申冬青,另一个坠落的却是朝雾。
朝雾双足触到地面,还没来得及站稳,右手已向申冬青急急探去。那手中银光闪动,赫然握着一柄匕首。申冬青没想到才救下来的人竟对自己起了杀机,避之不及,右胸狠狠挨了一刺,鲜血登时喷涌而出,染了他前襟。
他右手呈擒拿之势,疾去抓朝雾右手,朝雾矮身避开,却不想申冬青不过是诱敌之招。下一瞬,他一掌拍在她背上,将她拍飞出去。
二楼方才她坠落的地方这时探出一个头来,一脸无辜,却是黄成:“大人,我没逼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柳轶尘懒怠理她,只淡淡吩咐两个字“下来”,黄成跳上窗台,轻轻一跃,稳稳落在诸人面前,身姿轻盈,未带起一点尘灰。
“大人,慈济寺前林子中动手的不是她。”黄成咬了一口顺手从二楼房中捞的桃子,含混道。
“嗯。”柳轶尘道,侧目瞥了她一眼:“什么地方的桃也敢吃?上回被药倒忘记了?”
“这桃没毒……”黄成咬到一半的桃瞬间不香了,迷茫望向朝雾:“……吧?”
朝雾被申冬青一掌拍飞在地,这时才起来,袅袅走到三人跟前,敛衽行了一礼:“柳大人。”
“谷君有礼。”柳轶尘道。
作者有话说:
[1]“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出自《离骚》。
跑一下剧情,下一章这个案子就结束了。
第三十一章
杨枝微微一怔:“大人她是……”皱了眉:“不对, 那晚她明明在牢里扮鬼……”
柳轶尘一哂:“京中地下易市传过一句话,叫‘谷君千面’。我本以为是谷君擅易容之故,如今才想明白, 是谷君本就并非一人……那天晚上你见到的谷君, 不是她。”
杨枝这才恍然, 当日在易市,她因那熟悉香味有了反应, 被谷君注意到, 才设计了后面真真假假的一出。牢中那方巾帕,是朝雾故意落下的, 为的便是撇清嫌疑, 让她以为那香气不过寻常至极。
朝雾理理鬓边的发, 笑了笑,还是像以往一般十分淡泊的笑:“大人何时开始怀疑本君的?”
“燕归楼,初遇。”柳轶尘道:“名伶倒酒的手不会抖,更不会倒到江行策身上——世人都知道江行策暴虐, 身为蓬莱阁花魁, 这一点,更不会不知,纵是心中有事, 亦不会拿性命开玩笑, 不会不赔一万个小心。”
朝雾微微一怔,继而绽出一个洒脱的笑:“想以这等手腕吊大人上钩, 是我太轻狂了。”略顿一顿, 又问:“那大人又是如何看出我是谷君的呢?”
“燕归楼内, 江行策踹了谷君一脚。江行策此人素来下手极重, 本官记得, 那一脚下去,谷君撞到了厢房内的矮柜上,想必受了不轻的伤。而当日撞着的地方,是谷君的腰。”柳轶尘道:“谷君的破绽在于,谷君是个极爱容颜的女人,不止是面上的容颜,还有……身体上的……那日地下石室中,谷君腰间绑着药,是以左右腰看起来,并不完全对称。”
这一回是杨枝怔住了,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郑渠的话,“咱们这位柳大人,你别看平时和尚一样,见了姑娘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可这姑娘们的特点、好处,她可是一样一样都看在眼里的……”
这厮竟然连姑娘纤腰是否对称都看得出来,还说只是当个猪腰……
柳狗的嘴,骗人的鬼!
谷君又是洒然一笑:“大人当真是聪明。只是本君不明白,执掌一个江湖帮派,究竟是犯了我大盛哪条律令?”
柳轶尘却不再说话,斜乜向杨枝。杨枝正支着下颌思索,觉察到柳轶尘的目光,下意识地一缩肩、眉心直跳:“大、大人这是做什么?”
……莫不是想让我当众说出与沆瀣门的交易?
勾引朝廷命官不、不犯法吧?
见她一副被夹着了腿的兔子样,柳轶尘才典典衣袖,道:“你来说说。”
“我?”
这考核怎么无处不在?
说好的当大理寺小吏轻省又没有升迁压力呢!
杨枝垂眉轻叹,支颐思索须臾。忽然一抬头,眼中锋芒毕露,道:“傅小姐,杀人一事,算不算犯法?”其实方才在车中,柳轶尘告诉她傅秋兰的身世,她便已想通了来龙去脉。
不过刹那工夫,瑟缩如兔子一般的杨枝一下子舒展开来,像翱翔蓝天的苍鹰,落在柳轶尘眼里,他不觉牵了牵唇角——她实在不适合藏锋,自第一晚在大理寺丙牢外逮着她,他就处处能瞥见她藏的很笨拙的马脚。
朝雾原本淡泊的笑微微顿了一顿,下一瞬,却笑的更开:“书吏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杨枝迎着正好的日光挺了挺身,眸中熠熠生辉,柳轶尘觑见那里面有光点轻轻跳了一跳,几不可察的,已听见她唇边带着笑道:“傅小姐,陈旺在牢里什么都招了,你还逞什么强?”
朝雾轻蔑一笑:“书吏想诈我?那陈旺前天夜里就已自尽了,招了什么?”
杨枝也是一笑:“傅小姐怎么知道陈旺自尽了?”
朝雾一怔,旋即沉定下来:“我执掌沆瀣门,知道这点消息又有什么稀奇?”
“也是,谷君说的也是。”杨枝弯下腰来,做了个赔礼的姿态:“谷君说对了,我的确是诈你的。可惜谷君太聪明了,我这点雕虫小技哪能入得了你的眼,谷君见谅……”转身面向柳轶尘,仍是半缩着肩,一派猥琐样:“大人,咱们怕是搞错了,谷君说的对,不过是执掌一个江湖帮派,构不上犯事!如今太子殿下给的期限愈来愈近,而那陈旺已死,咱们不如就将所有罪责推到陈旺身上去,好交差了事!”
柳轶尘托腮思索,似当真考虑起这个建议:“可本官有一事不明,那陈旺为何要杀方大人!”
杨枝猥琐笑道:“还不是为了他那相好!大人有所不知,蓬莱阁的秾烟告诉属下,那陈旺与府中的一个婢女,叫傅什么兰的私通,丑事被方夫人撞破。方夫人打了那婢女一顿,她羞愧跳了井。这陈旺为了给婢女报仇,就杀了方大人,嫁祸方夫人……案卷上这般写,大人觉得可还合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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