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旁负手站着个人,一身锦绣,身材窈窕,杨枝不用等她回头,也知道她便是白日的谷君。
“杨书吏来了。”谷君仍带着白日的玉面,在月色下看来,更添可怖之态。
杨枝拱了拱手:“谷君怎知我会来?”
谷君轻轻一笑:“我非但知道杨书吏会来,我还知道杨书吏是为何事而来。”
杨枝目光沉了沉:“那谷君不妨说说看,我为的什么事。”
“书吏想考我?”谷君低头一笑:“从未有人胆敢考本君。不过今晚夜色好,我心里高兴,便同你多说道两句——十年前,有人从大理寺甲牢救了两个人出去,书吏想问的,可是这桩事?”
杨枝神色微动,须臾,道:“既如此,谷君想拿什么易?”
“书吏有什么?”
杨枝垂目看了看面前月光下的倒影,那影子被窗格子切的零零碎碎,形同鬼魅。她沉默了片刻,道:“宝镜生辉……柳大人白日未说完的那几个字是,吉,祥,隆,庆。”
然这一回,谷君却丝毫不惊:“书吏知不知道,这不同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效用是两样的?”
杨枝并未回应她的话,垂首片刻,定定道:“十年前,宝隆公公借我的身份救了一个人。如今宝公公大权在握,大抵不想让这件旧事影响了他的前程仕途……”
谷君目光透过玉面射/过来,冰冷却窥不出丝毫惊疑,良久,反而轻轻一笑:“杨书吏想要挟本君?”
“谷君言重了。谈桩生意而已,何谈得上要挟?”
谷君徐徐走过来,轻轻道:“书吏可知我沆瀣门为何最喜欢和白事打交道?今日我又为何与书吏约在此处?”
杨枝默了片刻,答:“因白事最惹眼又没人当真会多看几眼,拿白事遮掩,比什么都便宜。”
谷君笑道:“书吏很聪明,怪不得柳大人会将书吏留在身边。”轻轻凑身过来,吐气如兰,杨枝觉察到什么不对劲之处,又说不上来,怔了一下,听见她道:“我再告诉书吏一个秘密,我们喜欢与白事打交道,是因为……死人最是安全。”
“……人一死,嘴一闭,就什么都没有了。”
“谷君要挟我?”杨枝道:“我今晚既敢上门,谷君焉知我没做好几手准备呢?杀了我,宝公公只怕会怪罪起你们来。”
谷君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摇了摇:“书吏这么聪明,我们怎么舍得动书吏。”顿一顿,笑道:“本门既然知道当年的事,那两个人,书吏猜,现下在谁手上?”
见杨枝脸色微变,续道:“杨书吏,我亦不是闲人,今日在此处候着你,便是奔着生意来的……生意人,什么都好谈。”
杨枝捏了捏手,勉力不使她看到自己的情绪:“既如此,我们不如开门见山……谷君想要什么?”
“对,我就喜欢杨书吏这般爽快,我们又不是官场人,学他们那些绕来绕去的讨厌毛病做什么!”谷君轻快地一拍手,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要书吏去……”
“……引诱柳大人。”
“你说什么?!”
“我听闻,柳大人今日将小艾……哦就是你们今日带走的那个姑娘……送给了薛大公子。”谷君道:“那这小艾的位子,总得有个人顶上来。我看柳大人待书吏格外不同,不如就由书吏来……”
杨枝沉默片刻,抿唇问:“引诱了之后呢,将大理寺中的消息给你们?”
“不不,要大理寺中的消息我们自有办法。”谷君道:“我只要你引诱他……旁的事旁的条件,等这桩事成了再说。作为交换,我告诉你,十年前究竟是谁把令堂转出了甲牢。”
杨枝唇抿的笔直,柳轶尘那张淡静的脸在眼前浮现,半阖着目,倚在车壁上,面上似有浮云流过,有高远之感。
须臾,一咬牙:“好。怎样才算引诱上?”
“男人嘛,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是再简单不过。”谷君笑道:“只要柳大人上了书吏的床,这事便算是成了,如何?”
杨枝走后,那四面白幔后转过一个人,谷君回头,方才的倨傲从容荡然无存,反欠身行了个礼:“君上。”
“起来吧。”
“小的斗胆问一句,君上这么做,不知有何深意?”
那人眺望堂外阶前,那里一片能照进人心底的白芒。唇边荡开一点波纹:“柳敬常此人,无父无母,无子无念,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先给他穿上鞋。”
作者有话说:
柳大人:要引/诱我,来啊,女人,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把戏~
第二十七章
次日一早, 杨枝去柳轶尘跟前点卯,郑渠正好大剌剌走进来,足底生风, 步子轻快:“招了, 那方卓氏全招了。敬常, 还是你装神弄鬼的法子好使。”一兴奋,连“大人”都忘叫了, 本来他和柳轶尘就同在左右少卿位置上坐了几年, 因而时常不记得,这年轻后生已然成了自己上司。
“方卓氏说那天打了傅氏一顿, 那傅氏耐不了痛, 跳了井。”郑渠道, 一摆衣袍兀自落了座:“说到底是那傅氏自己跳的,这案子咱们还办不办?”
“为何不办?”柳轶尘道:“什么样鞭笞能令人痛不欲生到跳了井?”
“要我说也是,那方卓氏只是未亲自动手而已,其实与杀人没什么两样。”郑渠自斟了碗茶, 端着盖碗道:“不过这里面另有两层缘故, 一者,那傅氏不过一名丫环,方卓氏却是正经的三品命妇;二者, 有江家和卓家拦在前头, 终归是难办。”
“这件事江家非但不会管,如今只怕已想杀了她灭口。”柳轶尘负手窗前, 遥望天边, 那里初晨的日光为蔼蔼流云镶了道金边, 是个好天。“你去把这事捅给御史台, 他们正愁这开春以来朝中无事, 没得文章写。”
“嘿,还是你小子手段狠毒!”郑渠反应过来,一拍大腿:“你小子要是想为祸苍生,十个江范都不是对手!好,喝完这杯茶我就去燕归楼坐坐,你看,早晚你还得使得上我这大嘴巴!”语气中颇为自豪,杨枝头一回见一个大男人对长舌这件事这般自得的。
“对了,蓬莱阁的朝雾姑娘看不上咱衙里这点钱,没要。”郑渠续道:“她说你救过她一回,无以为报,能为衙里效一回力,也算全了她回报你的一点心意……你何时救过她,啧啧,莫不是又惹了一身风流韵债!”郑渠一脸八卦。
“胡说什么!”柳轶尘急急转身,扫了杨枝一眼:“一点小事,当时杨书吏也在。”
郑渠到了嘴边的盖碗忽然放下来,上下狐疑着打量柳轶尘一眼:“柳大人,你不正常。”他从未见柳轶尘为什么事辩驳过。
柳轶尘拂袖:“你才不正常!”
杨枝听到“风流韵债”几个字,念及昨夜之事,心底浮起一点异样。然只一瞬,脑子又被他话中别个点吸引,不由问:“昨夜是朝雾姑娘扮的傅氏冤魂?”
“是啊,我本打算提了牢里的秾烟,让她扮鬼。可咱们这位柳大人说,朝雾姑娘气质清冷,更适合一些。”郑渠咂嘴道:“咱们这位柳大人,你别看平时和尚一样,见了姑娘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可这姑娘们的特点、好处,她可是一样一样都看在眼里的……”
“郑渠!”柳轶尘陡然拔高音调,愤而打断他,眼角余光扫过杨枝皱起的眉,不耐烦地赶起了人:“你回去吧,本官还有要事办。”
“我一杯茶都没喝完,咱衙里有什么事这般耽搁不及,我怎么不知道……”郑渠埋怨,见柳轶尘已走到自己身边,似要亲自动手赶人,还是有眼力见地起了身。
路过杨枝身边时,忽有一股异香飘来,杨枝脑子还未反应,已叫住了他:“郑大人,你身上那是什么味道?”
“味道?本官每天都洗澡,身上怎么会有味道?”抬袖闻了闻,忽然反应过来:“哦,是这个!朝雾姑娘落了块帕子在牢中,本官正要差人给她送过去。”说着,自袖中抽出条烟霞色的方巾。
杨枝心中一动:“大人那帕子能给我看看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给你!”
杨枝接过帕子,放到鼻尖一嗅,似兰似桂,还隐约带着一丝菊香,就是这个味道!
难道说那人是……朝雾?
“郑大人,昨夜朝雾扮鬼,大概是什么时辰?”
“子时三刻。”
子时三刻,恰是她与谷君交谈之时,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相隔半个城的两地,那就是说,绝不可能是她。
京中女子每隔一阵时兴一种香料,或许只是巧合。
“发什么呆呢?”柳轶尘见她眉头微凝,问。
“没什么。”杨枝道:“既然这案子已有了眉目,大人能不能放了秾烟?”
杨枝话落,郑渠将到门边的脚又停了下来,叹道:“那什么秾烟放了倒是不打紧,只是这案子离水落石出还早哩!”
“郑大人何意?”
郑渠觑了柳轶尘一眼,见他未阻,浑身几十张嘴立刻蠢蠢欲动:“昨儿抓回来那陈旺,在牢里自尽了!”
“自尽?!怎么会?”杨枝惊愕:“难道是畏罪?”却立刻否定了自己:“不可能,布局缜密之人是不可能畏罪的,死都不怕,怎会怕别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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