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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京一梦 完结+番外 (觅芽子)


  自由的,清闲公子。
  江昱成心底蔓延一阵别样的苦涩。
  “之前曹老师也是他请回来的,阿烛姑娘唱功好,口碑好,从前听过她唱的几家剧院知道她票卖的好,自然是乐意接她的场次。”
  江昱成缓缓说道∶“她从前总是拒绝上中大剧院,为的就是争一口气,如今她也得偿所愿,凭借自己的能力,上了中大剧院了。”
  林伯安慰道“从前兰烛姑娘不愿,是不想让二爷难做,您知道她的脾气,不愿意欠人情。”
  “那她如今,倒是愿意欠那姓林的了。”
  林伯“您不能这么说,在前面演出的是阿烛姑娘,但在后面做支持的,统领剧团大小事务的,是这位姓林的先生。”
  江昱成“你的意思是他们配合默契,蒸蒸日上————如今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如此好了。”
  林伯沉默,不知该何如应对。“罢了,你下去吧。”
  江昱成想起从前。
  浮京阁那一场《白蛇传》后,兰烛算是在槐京彻底唱响了名气,加上有江昱成在后面撑腰,一时间风光无限,兰烛明明可以挑选场次、挑选演出地方,可她却没有那么做,什么样的活都接。
  她受邀去槐北方向一个剧团演出,江昱成没同意,那地方地处偏僻,在他眼里,这种钱,没必要赚。
  可她还是瞒着他,瞒着吴团长去了。演出完毕后,她被当地颇有势力的那个男人请到饭局上,一杯一杯黄汤水灌着,灌倒双颊绯红,两眼发昏。
  江昱成知道了,连夜赶了过去,当即就踹翻了桌子,近乎把那不知好歹的男人打死,把她从酒局里拽出来,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骂她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什么场子都敢接,什么戏都敢演,什么人都敢接触,她住进了戏楼胡同,他难道还会让她愁吃喝恼无业吗?
  兰烛只是红着眼睛,愧疚地说她错了,她不该给二爷惹事。
  他让江家里头的人撤了那地头蛇的靠山,心中的气未消,半个月都没有让兰烛踏出过浮京阁半步。
  兰烛为此变得小心翼翼,缩在西边的阁楼里,终日不见人影。
  江昱成又觉得自己话说的太重了。露水沾湿衣衫的夜里,他不忍地来到她的门前,把蜷在被子里的人抱紧自己怀里。
  她没睡,没有抗拒他的亲近,但是没说上一句话,她眼尾就红了,她抱歉地说她不该任性妄为。
  江昱成不忍苛责她,哄着说不是她的错,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居心叵测的人,是他着急了,话说重了,他不该那样说她。
  “那我还能出去演出吗”她怯怯地露出小鹿般的眼珠子。“让林伯手下的人陪着去,”“好啊”她当即欢欣雀跃。
  江昱成起先的确有一些不放心,但自那以后,兰烛没有再出过一次事。
  她对自己要求极高,吃过的苦再也不想吃第二次,跌倒过的地方再也不会经过第二次,从那以后,那些偏远的地方,不好应付的人情世故,以及难缠的听众,都不再成为她的阻碍。
  如今想来,她宁可吃那些苦,去那些条件差的地方,一场一场的演,不过是为了有一天,能挺着腰杆子,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
  其实并非没有征兆。
  她曾经也会眼睛亮晶晶地躲在被窝里,主动转过来环着他的腰,悄悄地带着少女的欣喜说,“二爷,我跟你说个秘密。”
  他享受她这种主动的亲昵带来的成就感,江昱成伸手把她揽入怀里,扣了扣她鼻子,“说说看,又是什么荒唐又无聊的小秘密。”
  “我有一个小金库哦,里面攒了一些小钱。”
  江昱成彼时云雨之后在床上秉着一支事后烟,在青雾弥漫的软帐春宵里眯着眼笑着说“你是说你那个木匣子吗,那可不止一些小钱。”
  兰烛觉得没意思,抓了被子把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你说的对,那盒子里可不是一些小钱,等我哪一天离开你了,我就带着那盒子跑了,不要说一辈子了,我上下三辈子都够用。”
  江昱成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用下巴上疏于打理的胡茬抵着她柔软细嫩的背,像是威胁到∶ “不可以说这种话。”
  “哪种话”“说要离开我的话。”
  兰烛不死心地回头“会怎么样”
  江昱成的唇角轻轻地攀附上兰烛的耳垂“你一样都带不走,兰烛,这是你带走我的心的代价————会穷死在槐京街头。”
  “所以,你想好了,要不要离开我。”……
  江昱成指夹中轻烟掉落。
  如今想来,当时只顾稳操胜券地赌着她不会走,用他习惯的方式衡量人做出选择的出发点和得失,却似乎忽视了她真正的渴求。
  他有没有真的想过,她要什么?


第48章
  槐京城的中大剧院,最近有一场业界瞩目的演出。
  传说已经封台的曹荣光曹老板从国外回来了,一场《穆桂英挂帅》直接让槐京成的票友圈子炸了锅,更让人吃惊的是,曹家剧团如今已经改姓兰,曹老板一辈子都没有收过徒弟,却突然爆出有个徒弟,更要命的是,那徒弟,原就是两年前,随便上台唱了一曲就让槐京二十四个剧团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大青衣。她一上台就赢得了满堂喝彩,一场《白蛇传》唱的人是流连忘返,等到人反应过来后,往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剩佛道薄情,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唱到第三场的时候,场次座位已经破千了。
  江家二爷鬼使神差地买了名震槐京的兰青衣的前排票,让林伯准备了一套价值连城的手工藏品戏服、一对翡翠凤凰玉雕,一卷名家还原版胶带,一套手工镀金彩绘戏剧泥人,浩浩荡荡地往中大剧院后台送了过去。
  兰烛在后台描着上台前的妆容,见林伯搬了这么许多东西进来,手里的动作未停下,依旧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地说道∶“林伯,您这么大排场,是来捧哪位的场?”
  林伯站在一旁,微微躬身,“阿烛姑娘,今个您登台,二爷为了庆祝您场次人破千,准备了一些小礼物,还请您收下。”
  兰烛未有正眼看过那些东西,轻描淡写地说,“谢谢江家二爷了,不过我兰烛已经不是浮京剧团的人了,二爷财力雄厚,我们自然算不上是浮京剧团的对手,但是今个,是我兰烛的剧场,我这一场,是为了兰家剧团演的,不需要他名震槐京的江二爷,来捧这一场。”
  周围的人未置一词,林伯一个人杵在那一群人中间,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可适从。
  林伯“阿烛姑娘,您跟二爷,实在是没必要生分到这个地步啊。”
  兰烛“林伯, 烦请您拿回去吧, 浮京阁我是不会回去了, 江二爷的羽翼, 我也不再想要了, 如今,我过的挺好的。”
  林伯心间一阵苦涩。
  戏班子的其他的人作势要赶客,林伯只得让人拿了东西,出了后台。
  江昱成看到他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其实没有太多的意外。
  林伯欲言又止,江昱成点了点头,他并非不了解兰烛的性子。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江昱成下意识地托着脑袋,他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表演快开始了,他往后台方向看去,只见那些人议论纷纷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匆忙的脚步暴露了他们的不安。
  江昱成再扫过旁边的林伯,只见他也明显的有不安,欲言又止地像是憋了满肚子话。“怎么了”江昱成终于是皱着眉头问他。
  “二爷——”林伯说话间牙关发着抖,“阿烛姑娘,阿烛姑娘说……”“说什么”
  “她说二爷在,今天这一场,她不能演了,正让人商量着给在坐的人三倍的赔偿。”
  江昱成当即压着怒气说到∶“荒谬!她不知道戏大于天吗,老祖宗留下来的梨园这行的规矩,她也敢破,我看她是她不要自己的前程了,她费了这许多精力,好不容易在中大剧院开演,现在说罢演就罢演了,她是在自毁前程”
  江昱成说完,快步走向后台。
  中大剧院的后台他来过,轻车熟路地找到兰烛所在的化妆室,见到许久未见的一个背影。她几乎是依旧画好了妆, 穿好了戏服, 安静地坐在镜子前面。
  许久没有见到她穿戏服的样子了。
  深夜她入梦时,大约就是这样,只是那水袖翻飞,云手轻颤,如同太虚一场幻境,靠近不得。
  既然已经做了准备,却为了那一句与他说过的“不复相见”依旧不上场,她这脾气,真的是犟的让人发疯。
  江昱成忍着脾气,走近了对着镜子里的人说道“兰烛,为什么不上场”兰烛早了到江昱成会来,她对着镜子描着自己细长的眉,“我说过,不复相见。”“江二爷,这白蛇,实在是不能再为你唱了。”
  她说的风淡云轻,声音婉转悠扬,不似当年,她刚入浮京阁大门前,半跪在地上,说十九岁的她学戏已有十三年有余。
  他翻着戏折子头也不抬地问道“会唱白蛇”她那年声音青涩发抖,技艺粗糙,开口见拙。
  他连看都不看,妄下定论,说她白白浪费了这十几年的功夫。
  江昱成在那一瞬间,脑中有无数的片段再闪过∶她初见他,一曲《白蛇传》,让他留下了她。她归于他,一曲《白蛇传》,让他沉沦与她。如今却是……如今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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