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没有软垫的保护,但这些动作,熟记于心。练完早功,兰烛看了看钟表,刚好是清晨六点。
她觉得肚子有些饿,推开窗向下看去,外面静悄悄的,好像世界还在雪地里未曾醒来。
她把门窗又关上了。
*
晨间雪只是停了一会后,又开始纷纷扬扬的洒落。
林伯把架在卧室里的黑色大氅拿出来递给江昱成,“二爷,车子在外面等好了。”
江昱成掌心没有规律地捻着一串凤眼菩提,菩提子上芽眼入目,似是神佛菩萨上扬的眼,“知道了,这就走。”
林伯欲言又止:“二爷。”
“怎么?
“杜小姐一早就来了,说想见您一面,给您拜个年。”
“杜小姐?”江昱成掀了掀眼皮,“哪个杜小姐?”
“您上次夸能演出杜丽娘八分样的那个,”
“那个啊——”江昱成隐约想起来,吃过几次饭,看过她几场戏,他随手把手里把玩的凤眼菩提给了林伯,“大雪天的,让她早点回吧。”
“是。”林伯收下手串,又提醒到:“今晚晚宴,赵家小姐也会来。”
江昱成抬抬手,“知道了。”
他站了起来,本想迈出门槛,终究还是回了头,“把书房里那白玉圭帮我装了吧。”
林伯:“您有心了,老爷子会高兴的。”
林伯:“二爷,今晚估计还会有风雪,不如还是让我跟您回老宅吧。”
“不必了,辛苦一年,今天你陪陪家人。”
林伯动了动嘴唇,似是还想说什么。
“不必担心,今个是除夕,守岁总是要在老.江家的。”
“知道了。”
江昱成推开门,林伯撑伞,用那鎏金黑纹盒子装好了那白玉圭,送他上了一辆黑色的低调的奥迪A8。
车子消失在风雪中,林伯才缓缓转身,走到外厅,打发人走。
*
兰烛不是有意听到别人的谈话的。
外厅回廊上有个女人站在那儿站了很久,她穿了一身桑蚕丝带鹅绒制成的国风盘扣连衣裙,藕粉色的裙摆像是春日的桃花一样,映得雪地都变得好看了些。
相貌绮丽甜美,只是眼含泪水,楚楚可怜。她手里捧着一串手串,心有不甘地问林伯:“您真的不能带我见他吗?”
林伯微微致歉:“杜小姐,抱歉,二爷最近琐事繁忙,得空了再去看您。”
“您这话我十回来十一会您都这么说。他这是不想见我了。”
“怎么会,杜小姐多虑了,这般品相的凤眼菩提难得的很,珠身尺寸最小,可也最贵,二爷送给您,自然对您是有所牵挂的。”
兰烛站得远,看不到珠串,可也知并不是寻常的东西。
美人拿了好东西却不开心,只是幽声道:“这样的东西,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美目哀怨流转,恍然间看到了站在那儿穿着黑色短款羽绒衣的兰烛,神色顿失,指着兰烛对着林伯说:“玉坊又住进人了?”
林伯颔首:“是。”
“原先的那位呢?”
“自然是搬走了。”
那位杜小姐有些不淡定了,顾不得刚刚到形象,抓着林伯的手,“可是我先来的,要住也是我住才对,这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林伯:“这事,哪有先来后到的。”
“那为什么她能住我不能住?”杜小姐追问:“二爷喜欢她?”
她眼神跟刀子一样剜过来,兰烛下意识想躲,却发现无处可躲。
见她躲,那位杜小姐心下更气,她大步直接过来,“我想看看,我到底是哪一点不如她。”
兰烛想走,她本来就不想多管闲事,寄人篱下安分守己才是正道。
偏是兰烛眼里的不在乎莫名地惹恼了杜小姐,她一个箭步来拉兰烛的肩膀,兰烛没来得及躲过,手腕被她抓住,她试图挣脱,手指却不小心攥进那菩提串的结绳里,一阵撕扯中,手掌被勒得生疼,结绳断了,那昂贵的凤眼菩提散了一地。
“把她带走!”
林伯一挥手,院子里冒出来几个人,架着那前一秒还被林伯称作是“二爷的牵挂”的杜小姐,轰出了院门。
林伯转头对兰烛说道:“您委屈了。”
“不打紧。”兰烛摇摇头,“林伯,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小姐请说”
“我住的那里,从前住的,都是什么人?”
“小姐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问问。”
“小姐不用多想。”林伯微微躬身,“那都些对二爷来说,无用的人。”
虽然心里早有所准备,但听到林伯这么说,兰烛的心还是小小的不安了一下。
她不知道江昱成为什么要留她下来,只是为了她那一句“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还是因为他欣赏别人天然的示弱臣服,作为对替兰志国解围的报酬;或者是因为她是他新得的一只鸟儿,就跟新得的一个宠物一样新奇,留她在这儿两天。
她看着那品色上好,匀称别致的凤眼菩提散落了一地,寻常人看都没有看到过的稀罕物,如今像是无人问津的垃圾,便知这东西在浮京阁,也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也便知她这样的姑娘,想必在浮京阁,也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第4章
林伯走之前,拿着一堆跟合同文件似的纸页来找兰烛,说是过了年等正月初七初八上班了就引荐她入剧团,兰烛眼都没抬,未等林伯介绍完,就刷刷刷地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林伯倒是有些意外她的爽快,倒是提点了一句:“兰小姐,这佣金比例,您得看看,合适不合适。”
兰烛自小也在剧团临时演出,自然知道这佣金比例是有多低,她如今寄人篱下,哪还有跟人说低了的骨气,她收起笔,“林伯,我爸……”
她话到嘴边,改了口,“我兰叔的事,合计起来,大概让二爷花了多少?”
林伯微微讶异,虽不知她现下何意,但依旧礼貌回答说,“这事翻篇了,兰小姐您合同都签了,二爷自然是不会再追究那点花费了。”
“剧团原先预支给我们的,您先不用给我了。”
“这……”
“您不是剧团说吃住全包吗,我也花不了多少钱。只是去剧团前,我恐怕还得在这儿,叨扰一段时间。”
“那是自然,兰小姐不必拘着,不过我多嘴说一句,兰小姐应该,会一直住在这儿。”
“为什么?”
“之前的姑娘都住在这儿。”
“可他们不也是搬走了嘛?”
林伯笑笑,不再回复。
兰烛虽想不通,却也没有多问。
天色逐渐暗下来,今儿是除夕,这屋子的主人走之后,屋内所有的其他人都赶在夜色降临之前离开了这深远巷子里的宅子,唯独她这个“客人”,在一片漆黑和安静中感受着异乡的年味。
原先那盏盏暖灯都灭了下来,偌大的宅子里,像是被罩上了一个巨大的密封罩,隔绝氧气之后,所有的火光熄灭了。
*
火光又从槐京城东的运河山庄亮了起来,这儿距离槐京城中心远,喧嚣和热闹难以蔓延,却又在自己的山水之间灯火通明。
安保看到熟悉的车牌号码,麻利地站起来,敬礼放行。
江昱成从车子上下来,江家的老管家出来接的人,带着他往前走,他来的最晚,五米挑高的客厅里明亮暖和,所有人都在,就缺他一个。
江家的别墅房走的是美式风格,整个屋子采取了隐藏白光灯式的设计,装饰品摆件也都是美式粗旷的简约风,跟老爷子前卫时尚的装饰来比,仿佛江昱成住的那中式的浮京阁才更像是他祖父那个岁数住的。
客厅的圆桌上,江家祖父江云湖年逾七旬,但身形硬朗,相貌也显得年轻,在旁边的是江昱成的父亲,年逾五十,着一身灰黑色西服,正在斟酒,见到江昱成来了,眉眼微抬,而后有把眼神落在酒盏上。
江昱成跟江云湖打过招呼后,把东西放下,“祖父,我哥呢。”
“这儿呢。”拱型门下出来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他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下身搭配浅白色的一条裤子,发丝微卷地塌在额头上,样貌俊朗,只是这脸色有些苍白。
“昱成,你来的正好,刚做的排骨,来尝尝?”
“你又下厨了?”江昱成眼神扫过那红橙橙的排骨,最后落在他微显疲惫却眼底透着淡淡光彩的眼眸的底色里,“医生说你最需要的还是休息。”
“是我做的。”后面出来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下意识地抓过江月疏的手,“月疏哥哥今天负责观摩。”
一直未说话的江云湖缓缓说道,“月梳的私人医生说了,他最近情况挺好的,昱成,你也别太紧张。”
同时,他又转头对江月梳和那姑娘说道:“月梳,瑾语,你们都坐下吃饭吧。”
菜上齐了,江家祖父扫了一周,没看到在意的人,于是问管家,“录录呢?”
“赵小姐刚刚去后院了。”
江家祖父把眼神落在江昱成身上,“昱成,叫录录过来吃饭。”
江昱成低声应了声,正要拿起手机,通讯录翻了好几页忽然想起来好像就没有那赵家小姐的联系方式,刚要打发身边的管家去叫,偏又对上江家祖父那审视的目光,他只能抓了上衣,几步迈出花园来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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