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见兰烛无从下手,直接越过那门口那些先卫的时装,从后头拿出两套盘口的改装旗袍裙裙,再配了一条国风的A字版型黑色羊绒大衣,展示给烂烛看,“黑色和墨绿色,我看很衬小姐气质。”
兰烛扫了一眼,心下的确是喜欢的。她想靠近些看一下价格标签,却发现那衣服根本没有标价。
未等她发话,经理就看出了,连忙让手下的一个女店员把它包了起来。
女店员报完后,还自作聪明地过来提了一句,“小姐,之前您在我们店里预定的礼服做好了,今天,也要一起带上吗?”
兰烛有些不解,她第一次来,为何说还有订礼服?
经理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而后连忙给兰烛道歉,“是她记错了,小姐,不好意思,您还有什么需求吗?”
兰烛摇了摇头,店长就安排她在贵宾室小憩。
她待得无聊,随处晃晃,在洗手间出来的回廊里,听到了那店长在训斥刚刚那小姑娘:“不是同一个人你看不出来吗?那江二爷是怎么样的人呢,你见什么时候带同一个姑娘进来过两次?你搞清楚,到底谁是客人?是那些个每次都不一样,除了跟江二爷来没什么能力自己再来第二次的姑娘?今天这位要是听到心里去了,回去问二爷,你这不是给真的客人添堵吗?”
兰烛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尖,按压着最近练习手指长期握剑留下的茧子,没把这一番话放到心里去。
江昱成能带她来,一定也带过别人来,这些店员细致周到也不过是因为她是被他带来的,他们说的没错,若不是江昱成,她这辈子估计也不会来这里消费。
当然,这也不是她能负担的起的消费。
这样以来,她的确也不是他们的客人。
兰烛折回贵宾室,坐在床边看着外头的雪在灯下融化,滴到花岗岩打磨出一圈圆润的涟漪。
她看着那静谧的时间在这里凝固,困意袭上心头。
她靠着软垫睡着了,朦胧中见到有人推开门,解着衣袖上的扣子。
兰烛抬头,揉了揉眼,江昱成已经回来了,他站在室内兰花旁的落地窗边,背对着她,脱了外套,卷起一节袖子,露出他精壮却又白皙的手臂。
空气中有甜腻的酒香气,他应该刚从名利场上返回,顺道把自己寄养在这里的“宠物”来带回去。
听到动静,江昱成转过来,看到兰烛只穿了一件单衫枯色米白裙,缩在中式的原木色藤条椅上,只露出一双白皙的脚,鸦羽般的睫毛覆盖在她此刻有些空洞又倦怠的眼睛上。
那双眼睛太有故事,与他的眼神触碰的时候,反倒是他不敢再看。
他停留片刻,挪过视线,抓过自己的外套,“回家了。”
第11章
江昱成说完,兰烛这才抬起有些发麻的脚,努力跟上。
回到戏楼胡同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间烟火气正浓。
兰烛的肚子不由地被这一阵香味吸引得连声抗议,剧团是包饭的,可她今天训练晚,没赶上剧团的午饭,刚又出去折腾了一番,肚子这会已经空空如也了。
这不合时宜的声音还是被走在前头的江昱成听到了,他示意了一下林伯,林伯回头恭敬地说到,“兰烛姑娘,二爷说让您赏个光一起陪着吃一点。”
兰烛虽然在浮京阁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她甚少有在这里吃饭,偶然有几次,那也是自己买了些生鲜借了用了王婶的的小厨房,吃过那么几次,至于去主厅上桌跟江昱成一起用餐,她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我等会去小厨房……”兰烛话还没说完,就被前头的江昱成打断了。
江昱成停住了脚步,“你人都住在这儿,这会倒是嫌弃自己麻烦人了。”
兰烛话被噎在喉头,满是苦涩。
是啊,她住他的,刚刚还穿他的了,现在在抗争自己是否吃他的,又有什么意义呢,争那心下一口气干什么呢。
她第一次踏入正厅。厅内四方的暖光灯隐藏在玉色的墙体凹陷处,黄红色调的梨花木主客厅长桌后面凿了一个长条形的几何壁橱,碳木之下烘熨着那奄奄一息的火苗。
长桌约莫能容纳八九个人,桌上是摆盘精致的中餐,黑色盘磁色底纹配着玲珑剔透的玉石筷子,青花瓷色的桌边长垫铺在椅脚下,这仗势让兰烛觉得,她不像是来吃饭的,而是来参加博物馆的。
饶是如此精致,江昱成只是掀了掀眼皮,随意拉开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呆站在那儿的兰烛,微微皱了皱眉,“坐。”
兰烛反应过来,连忙拉开一张距离她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她用余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伯他们,发现他们都站在旁边,毫无动静。
她又看了看这满桌子的菜,这样多的菜,就他们两个人吃?如果她今天不来,那就是江昱成一个人吃?他一个人用得着吃这么多吗,况且他身上带着酒气,不是刚从酒桌上回来吗?
兰烛看了一眼江昱成,他坐在对面,稀松平常的夹菜,吃的虽然慢条斯理又优雅漂亮,但从他的表情中,兰烛判断不出来哪道菜是他爱吃的,哪道菜又是他不爱吃的。
他只是每道菜都吃过去,每道菜吃的都匀称倒没有偏颇。
“你怎么不说话。”江昱成突然发问。
兰烛被问的措手不及,她拿着筷子,心思却不在桌面上,忙扯了一句话赶走这突如起来的尴尬,“我、我话少。”
“这在我这儿、不算是什么优点。”江昱成放下筷子,指了指站在一旁约莫隐形人的林伯他们,“如果我要找个话少的陪我吃饭,你还不如他们呢。”
兰烛舔了舔嘴唇,一时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想到今天买的那几件衣服,开了口,“二爷,今天那两身,算我先借的,您让林伯,从我的分润里扣行吗?”
“分润?”江昱成听笑了,“你如今,也有戏演了?”
他的嘲笑和讽刺很直白,话语之外直白地在告诉她,她毫无能力还清,还试图说大话。
他把筷子彻底放下,拿过碗底的餐巾,优雅地擦着唇角,“你既然留在了戏楼胡同,住到了玉坊里,就别总是不自量力的说要还,我做的那些,是要与你算那一分一厘?还是你真的觉得,你是什么有潜力的投资品?从你父亲带你进来的第一刻起,从你说要留下来的第一刻起,你难道还妄想有那些称之为自尊和独立的东西吗?”
一阵寒意从玉制的筷尾传到兰烛的指尖,她如芒刺背,僵硬在椅子上。
而后,她收起指尖,点了点头,“是,我日后不提了。”
从此以后,还与不还的,她再也不会说了。
江昱成见她神色凝固,呆坐在那儿又不置一词,满身都是跟他一样如冬日深幽夜色般的静默,犹如一滩毫无波澜的死水,与他一样的乏味枯燥,毫无生气。
他没了吃饭的心思,置筷出了正厅。
自此之后,他再也未叫兰烛同入正厅,共上膳桌。
第12章
江昱成再也未叫兰烛踏进过东边的正厅,兰烛也许久未曾见过他。
那日买的衣裳兰烛一直未上身,叠的平平整整的放在玉坊的橱柜里,依旧穿着自己一身有些旧的衣服,打包了一些常用的衣物——剧团有个北上的演出项目,她报了名。
这北上的演出就是去搞慈善,大冬天的没人愿意去,也就兰烛,秉承着苍蝇腿也是肉的想法,哪怕为了一个上台站半分钟一句话都不说的龙套角色,大老远的也愿意去。
兰烛在北边呆了半个月之后,回到戏楼胡同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
那天半早晨,她跟往常一样,在小厨房帮着王婶择些菜叶子,洗漱之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银铃般脆生生的嗓音,像是个活泼的女孩子,人还未到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
“中午我要吃的凉糕准备好了吗?要京郊三里铺那儿产的野蜂蜜勾芡着。”
话音刚落,兰烛就看到从厨房朝外的半开帘子被掀开。那帘子后面出现一张娇俏的脸,她乌黑的眸子晃了一圈,最后落在蔬菜整理台上那包好的蜂蜜上,三步并做两步过来,拿起那土罐子,朝着兰烛说到,“这是三里铺产的吗?”
她看到兰烛站在材料台后面,微微一愣,而后直接问她,“你是谁?”
兰烛未干的手不知所措,她求救地看了一眼王婶,王婶连忙过来解围,“是的,海唐姑娘,这是早上三里铺刚送过来的,按照您说的,要新开的蜂坛的最中间一层。”
“那我拿走了。”
王婶:“可是这米糕还未做好。”
那个叫海唐的抱起那小罐蜂蜜,径直往外面走,“米糕再说吧,二爷说我做的蜂蜜柚子茶好喝。”
王婶收回自己的视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又朝兰烛那儿瞥了瞥,却见她跟个没事人一样,依旧低着头,手腕一转,用指尖掐下一朵嫩菜叶来,放入盥洗的择菜篮子。
兰烛跟从前别的住在这儿的姑娘不一样,安静也不娇气,反而经常来厨房帮忙,一来二去,王婶跟她也就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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