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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娇 [强推] (南川了了)


  姚蓁一声不吭,旋即便被他捏着下颌,对上他冷酒般醇深的眼眸,红唇才微微翕动着吐出二字:“我不愿。”
  她看出他的餍足,亦敏锐地窥破他眼底深处饕餮般的需求,昨日不过是因他生辰之故,才对他稍作纵容,如今又怎会明知山有虎,却将自己送入虎口?
  宋濯没说话,只沉沉睨着她,眼尾眉梢间的细微情绪,如他昨日入殿后,饮过鹿血酒后的微妙神色一般,姚蓁心底有些发憷,那种身处疾风骤雪中无法呼吸、几乎被撕碎的感觉卷土重来,被他迫着,半晌,轻声应下。
  宋濯便低笑一声,清沉眼眸中晕开雪霁后粲然的光晕,揽她入怀,缓声道:“守孝期三年(注),只恨不能弹指一挥,如今尚有漫长的十九月余。你昨日既同意嫁我,便不能反悔了。”
  姚蓁早先便知晓他酒醉亦有记忆,但此时听他这般一说,仍是不免心尖一颤,被他不满地拨弄一下,才轻轻颔首。然而又不免肃声再提醒道:“宋濯,你得掂量清后果——”
  宋濯淡声打断,薄唇轻吻她的发顶,温声而笃定道:“待你孝期一过,我们便成婚。”
  姚蓁眼眶发涩,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容置喙,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半晌,只轻轻颔首,从唇间溢出一声:“嗯。”
  -
  因着没去朝会,宋濯同姚蓁说了一阵话,起身将她指令让他洗涤的床褥洗净晾上后,便动身前往议政殿。
  姚蓁病恹恹的浑身不适,又在床榻中躺卧许久,午后幽幽转醒。
  此时她身上那种浑身无力的病乏感已经消退不少,略一休顿,用过膳食后,亦打算前往议政殿。
  只是更衣时,她对着全身铜镜,望着楚腰蛴领的自己,看见修长如玉的颈子上晕满的桃花痕,不禁微微蹙眉,有些气恼,暗暗腹诽宋濯好一阵。踟蹰半晌,她找出一件立领绣缀绒毛的袄裙换上,对镜再三确认露不出痕迹后,才动身前往议政殿。
  今日霁雪晴空,昨日落的那一场细雪,多数已经消融,青砖上晕开蜿蜒流淌的雪水,日光下,空气中蔓延着湿润的冷冽气息。
  姚蓁围着大氅,乘坐鸾撵到达议政殿时,宋濯并不在殿中,她随口问了一句黄门,宋濯去往何处,黄门却好似早有准备似的,她一问,便将宋濯出宫监工公主府的行程汇报给姚蓁。
  姚蓁愣了愣,水眸一眨,看他一眼,意识到应是宋濯提前吩咐他说的,便不再多问,命他推开殿门。
  黄门尚未动手,殿门忽然自内打开,谭歇玉立在门内,迎着日光,眉眼舒朗,看向她,温润一笑,似是早有准备般,躬身行礼道:“公主。”
  姚蓁轻轻颔首,抬足走入殿中。
  谭歇侧身避让,同她擦肩而过后,略一沉吟,随在她身后入了殿。
  殿中,姚蔑神情肃然,正在垂眸看着眼前的奏折,薛林致立在一旁,不时同他低声商讨着什么,脚步声惊动二人,姚蓁轻一颔首,向姚蔑行礼,薛林致躬身对她行礼。
  望见姚蓁身后的谭歇,薛林致眨眨眼眸:“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这样发问,众人皆看向谭歇。
  谭歇浅笑道:“忽然想起,有些政务尚未处理完。”
  薛林致恍然颔首道:“原来如此。”
  同他潦草地说完这句,她便望向姚蓁,眼眸亮闪闪,搁下笔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公主,身子可还抱恙?”
  姚蔑闻言亦抬眼,温声道:“皇姐的风寒可好些了?切记养好身子。”
  姚蓁被薛林致扶到坐榻上坐着,听他们这般说,心中明白宋濯为她寻了个因病未参加朝会的说辞,便轻轻摇头,柔声道:“已无大碍了。”
  姚蔑远远观她神色一阵,叹息一声,关切道:“皇姐如若身子不适,日后不上朝听政亦可,朝中如今并无什么大事,朕尚可应付,何苦劳烦皇姐劳心费神。”
  他说这话时,姚蓁正端着热茶,垂敛眉眼,用茶盖撇去茶水上的浮沫。闻言,她眼睫眨动一下,没说好,亦没说不好,只轻轻一笑。
  她啜饮一小口茶水,再抬起眼时,却见捧着策论的谭歇,正在收回看向姚蔑的、带着点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微微一怔。偏头看向一旁立着的薛林致,而她亦正看着姚蔑,明媚的脸上,流露着同谭歇相似的神情,因姚蓁的忽然抬头而没来得及掩盖。
  姚蓁捕捉到了,但她只略一停顿,便佯作未看见的模样,眉眼清浅,命薛林致坐下,寻问她今日朝中大致奏议了什么事。
  薛林致已将那若有所思的神情收敛好,巧笑倩兮着坐到她身旁,一五一十地同她道来。
  姚蓁凝神听着。
  薛林致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减弱,像是望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而失声一般。
  姚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薛林致正望着她的脖颈,目中惊疑。
  姚蓁心中一惊,几乎一瞬间就想到她可能望见了她脖颈上的吻痕,心房“突突”地跳动起来,恐她会说些什么话,心绪急转,想好“蚊虫叮咬”的借口。
  薛林致神情复杂一阵,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睫,看着她的衣袖,用口型关切道:“难受吗?”
  姚蓁一怔,没想到她看破了她,却这般问,心中一暖,轻轻摇头,冲她微微一笑。
  她这样讲,薛林致虽然满心关切,终究不便再问,便继续同她汇报朝会中发生的事。
  她们这厢低语说着话,那厢有小黄门低垂着眉眼,捧着一沓信件走入,躬身放在御案上,又悄然退下。
  动静惊动姚蔑,他扫了一眼,并未细看,继续批阅手中奏折。
  待将奏折批阅完,他才将目光落在这一沓没有落款的信件上,伸手拆开一封信。
  恰好此时姚蓁也听薛林致汇报完朝政,见他在拆信,轻声问:“谁寄来的信?”
  姚蔑边拆边道:“不知晓。朕且看看。”
  他拆开一封信,逐字看下去,一开始神色还算淡然,可当他看完一封信后,脸色逐渐严肃起来,迅速地拆开下一封,看完后,脸色越来越差,到最后,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拆信,便是抬手时碰倒了桌上的许多东西,咣当一阵乱响,也顾不得了。
  他的神情太过不对,殿中人闻声瞩目,姚蓁拧眉站起身,众人皆朝他靠拢,围着他,关切道:“怎么了?”
  姚蔑捏着一张信纸,手不住地发抖,嘴唇也在发抖,剧颤着翕动着。
  好半晌,他才勉强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神色悲戚,哆嗦道:“皇姐、皇姐,舅父……舅父没了。”
  姚蓁闻言,脑中“嗡”的一声,难以置信,有些站立不稳,被薛林致手疾眼快,一把扶稳。
  谭歇神色尚且算作淡然,听清来龙去脉后,俯身捡起信件,拧眉查看。
  “信件是骊表兄寄来的,说岭南有蛮夷来犯,北上袭击吴地,他们兵力不足,两军僵战许久,向朝廷借兵,朝廷久久不应……舅父便只身深入敌军,终是不敌而败……”
  “可我们没收到信啊。”姚蔑目露惶惶与不解,声音发颤,“我们没收到信啊,怎会呢……”

血玉
  姚蓁脸色煞白, 下意识地轻轻摇头,像是难以相信这个噩耗一般。半晌,她才有了动作, 被薛林致搀扶着上前,双手颤抖着接过姚蔑手中的信纸, 一目十行的浏览信上的字。
  薛林致感受到她身躯的颤抖,将她牢牢地扶住,目露担忧地望着她的侧脸。
  殿中的宫人明白出了事, 一时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姚蓁看罢一张信纸,眼眶霎时通红,一时顾不得在人前维持礼仪, 要俯身去寻其他的信纸,可她心中太过悲怆, 俯身的动作在旁人眼中不过是轻轻动了动手臂。
  所幸,谭歇察觉到她的意图, 抿着唇将地上散乱的信笺拢好、捡起, 递到她手中。
  姚蓁将信笺一张一张地看过去,当看到骊兰玦在信中写, “父为全大局, 以身为饵,诱敌追击, 殊死战斗。然终为不敌,三千将士,尽数歼灭, 父亦未能幸免, 尸不能全”时, 她再也忍不住,泪珠夺眶而出。
  ——这世间,同她血脉相连的血缘至亲,又少了一人。
  姚蓁面白如纸,听闻噩耗,心中大怮,泪珠一滴滴砸落在信纸上,她单薄的身躯亦抖得如同狂风中一张单薄的纸。
  薛林致见她这般模样,亦是眼眶通红,一手揽着她,一手掏出帕子,为她擦拭眼泪。
  “公主。”薛林致揽着她,眸光微动,看向她手中的信纸,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她波动的情绪,温声规劝,“消息尚未确切,公主莫要太过伤悲。”
  姚蓁看着纸上的字迹,用力摇头,红唇翕动一阵,轻声道:“不是的……”
  她认得骊兰玦的字迹,这信分明是他亲笔所写,绝非伪造。
  谭歇伫立一阵,不知想到什么,眸光微动,忽地招手唤来黄门,语速飞快而又严肃道:“将方才送信那人寻来!”
  黄门听出事情紧迫,连忙飞奔而去。
  姚蔑六神无主地站着,一会儿看姚蓁,一会儿又看谭歇,最后垂下头,目光怔忪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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