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凛紧抿着双唇忍受着背部难耐的痛楚,无法翻身,身体也极度不适,不论是疼痛的疲乏都应是令贺凛感到难受的。
可此刻他冷峻的脸庞上,却柔和得像是一道温润的光,眉眼间细腻的柔情流转着,像是有温柔的日照降落在他的身上。
她在他昏迷时,对他说:“我会陪着你的。”
那沉于黑暗的画面,仅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她还在,还在他身边。
第42章
贺凛在沉寂的屋中躺了许久, 久到他逐渐被药草的气息笼罩得再次虚弱下去,眼皮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久未见人再入屋中,想来此刻晏明月应当是歇下了。
正当他心下逐渐松缓要来, 就要沉沉睡去之时, 屋外突然传来响动。
“不必跟了, 你们且在外候着便是,莫要扰了王爷。”娇柔的嗓音带着几分急切。
晏明月话音刚落,便有推门声传来, 抬眼便对上一双担忧焦急的瞳眸。
“王爷, 你醒了。”
怎能不急, 晏明月忙不迭走到床榻边, 见贺凛平静地躺在床上, 虽是面色憔悴毫无血色, 但却并不显痛苦之色,这便又微微松了口气,轻声问道:“王爷觉着如何,可要唤苏太医进来瞧瞧?”
极力淡然平静的话语, 却带着微微的颤音。
晏明月连指尖都在发颤, 重重掩在衣袖之下, 双手交叠在一起,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般慌乱。
只是眼尾那抹微红还是避无可避落入了贺凛眼中,他目光深邃,静静看着她不舍移开眼,微微扯动了嘴角, 才轻缓地在唇角道出一丝疼惜:“不是叫你别哭, 本王无事。”
在大火中, 贺凛不止一次叫她别哭,可哪能忍得住汹涌的泪意,此刻叫他这般一说,晏明月顿时便又红了眼眶,眸底泛起泪光,一副若再开口说半个字,便要潸然泪下的模样。
贺凛心底骤然一疼,艰难地抬起手一把覆在她垂落的双手上,先一步开口止住她的泪:“后背已经很疼了,娇娇莫不是还要叫本王心疼。”
晏明月闻言眸色一颤,反手握住贺凛微凉的手掌,委屈地撇了撇嘴,虽未落泪,开口时却已是带上了浓重的哭腔:“你还有心思胡言乱语,这几日我都吓慌了神,怎睡了那么多日,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说着控诉贺凛的话语,手心却不住地来回抚着他的手背,好似想要给这微凉的手掌带去些许暖意,又好似在反复确认着,贺凛是当真醒了过来,他熬过来了。
到底还是落下了晶莹的泪珠,晏明月微垂着头,任由眼泪一滴滴落在床榻的被褥上,又很快浸入内里消失不见。
贺凛难以抑制地重重皱着眉头,晏明月落泪的模样令人心疼得心尖都在发颤,他望着她,声音低哑到极点:“叫你受苦了,是我不对。”
晏明月察觉到贺凛情绪的低沉,她不过是心中有些委屈,也未曾想叫自己这份情绪影响了贺凛,此事他又何错之有,若非有他在,只怕她已遭歹人欺辱杀害了。
晏明月抬起头来,明艳的面容上还挂着两行泪痕,但眉眼很快弯起了好看的弧度,娇着嗓子宽慰道:“妾不苦,王爷将妾保护得极好,毫发未损,王爷如今可得好好养伤,方才听闻苏太医说你又要胡来,妾在此守着你,可不会叫你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
贺凛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怎能看不出晏明月的强颜欢笑。
“本王方才做了个梦。”似是因着醒来瞧见活生生的晏明月了,贺凛心头有一瞬心安,不由得提及了那个令人恐惧的荒谬的梦来。
晏明月歪了歪头,顺势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梦到什么了?”
“皇城遭到攻陷,本王……没能守住你。”话落,贺凛手上力道收紧,将那双柔荑紧紧攥在手心中,粗粝的指腹来回摩擦着她的指尖,很快又抬起眼来,“梦是相反的,对吗?”
晏明月神色一僵。
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眸底闪着微光,双唇微张着,一时间竟有了一瞬失神。
那些陪伴在贺凛身边的日夜,那些仅能看见却无法触碰的痛苦。
晏明月重重闭了一瞬眼眸,而后再睁开,却对上贺凛探究的目光,她很快露出一笑来,眼尾上扬,似娇嗔:“妾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照料王爷,王爷竟做这般梦,自然得是相反的,不然岂不给了叫旁人陪伴王爷后半生的机会。”
贺凛无奈地看了眼显然故意找茬的晏明月,她眸子里还带着些许未完全散去的泪光,脸上的神色却是生动活现,梦中的生离死别不复存在,唯有眼前的温热叫他当真抓在了手心之中。
“本王的心思都牵挂于一人心上了,何来旁人?”
贺凛的话太过直接露骨,晏明月本还欲同他闹一番的小心思生生止住,耳畔悄然攀上了一抹红晕,撇过眼来,小声道:“既是如此,那王爷就需得早些将身子养好,莫要再叫妾担忧了。”
而后晏明月在屋中又陪了贺凛半晌,直到替他再次换过后背的伤药后,这才终是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能安安心心回屋歇下了。
*
深夜。
贺凛屋中来回出入几人,直到屋中烛火点燃,显露出以北风为首的几名黑甲军在身后。
贺凛沉着一张脸,眸底冷厉的目光叫他看上去添上几分令人难以靠近的压迫感来,他在北风的搀扶下坐起身来,视线在眼前几人面前扫过,沉默许久,才冷声问:“怎可能毫无线索,那处隐蔽的屋舍,突然燃起的大火,可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
北风后退半步垂头道:“的确未能查到确切的证据,但事情果真如王爷所料,其背后动手之人为君衍侯派来的。”
此事为君衍侯所为并不难猜,叶萧早与伯西候有勾结,即使是在暗地里,这事也少不了他的手脚,可眼下却无实质性的证据能够指向他,否则贺凛当即就能前去同他叫板。
贺凛瞳眸深谙,微微收紧了拳,嗓音低沉:“继续监视,不可遗漏分毫,既已到了淮安,也不急这一刻,他既有胆子明目张胆招惹到本王头上,本王自叫他血债血偿。”
“王爷此前吩咐的,属下在抵达淮安后,已立即去办了,如今已是办妥,随时可以动手。”
贺凛微微颔首:“查到些什么?”
“一切如王爷所料,按照君衍侯开办书院的方向,一路向南皆能连成一条可互通的线路,书院内暂未查到异样,但其每日运送货物的数量,的确存在怪异,属下怀疑,君衍侯私造的兵器,应当存于书院内。”
可是书院每日人来人往,即使其中不乏有归属于叶萧的人,但大多也只是普通老百姓,若当真藏了兵器在书院,又要如何掩人耳目。
贺凛微微眯了瞬眼眸,叶萧闯入金銮殿一剑刺杀晏明月的画面再度浮现在眼前。
即使是梦,也叫人难忍心底怒气。
“继续查,既有那股子野心作祟,他又岂会不露出马脚。”
“是,王爷。”
*
小半个月时间过去,在贺凛伤势有些许好转后,晏明月便随贺凛转至了他曾在淮安安置的一处府邸。
晏明月每日悉心为贺凛换药,也时常配合着苏延进一步对贺凛的腿伤进行疗毒,一来二去,倒当真有了临行前所说的贴身伺候那回事了。
不过白日里倒是闲暇时间居多,因着那些药叫贺凛时常处于昏睡的状态,未在贺凛身侧之时,她便时常前去相邻的岳府,逐渐也将岳府给熟悉了去。
岳廷安年长贺凛几岁,是贺凛未随延庆王入晏京时所相识的一位兄长。
而后岳廷安考取功名,在淮安谋得一职,在此娶妻生子,如今已是怀上了第二胎了。
晏明月倒是对林氏稍有些显怀的孕肚颇为感兴趣,闲来无事之时,总会到林氏的院中去瞧上一瞧,一双水灵的眼睛忍不住地总往她的孕肚看去。
林氏又一次发现晏明月好奇的目光时,抿嘴失了笑:“王妃可要摸一摸?”
晏明月一愣,叫人发现了自己这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掌心还是忍不住道:“可以吗?”
林氏笑得温柔:“当然。”
说罢,晏明月已有些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当触及温热的孕肚时,掌心传来的触感有些奇妙。
耳畔又传来林氏的轻声:“往后王妃同王爷也会孕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王妃便知这是怎样一种感觉了。”
晏明月心底一软,手上的动作也更加轻柔了几分,轻抚一阵才收回了手,满眼向往之色。
她自然是向往同贺凛孕有后代的,不知会长得像谁,若是男孩,那自是不能像她这般,眉眼间连半分厉色也没有,只怕会太过柔弱,但若是女孩像了贺凛去,会不会性子冷冽,叫人难以靠近。
晏明月抿嘴想得出神,一旁前来探望林氏的妇人笑着朝林氏道:“啧,这不是又叫你家岳郎要憋上好一阵了,他头胎时那憋屈的模样,至今想起还叫人觉着好笑呢。”
晏明月闻言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地探头查了话:“憋着何事?”
话音一落,周围沉寂了一瞬,好似她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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