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去长生殿了?”女使问道。
小黄门点头:“奴婢说的都是真话,都是那个送药的侍童告诉我的。”
傅知妤听完他们的对话,心中隐隐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长生殿。
自清晨起,殿内就没消停过。
实际上半夜里大太监就察觉出一些不对劲,他陪伴皇帝多年,病后更是日日侍奉,除了医官就只剩他对皇帝的病情最为了解。
他悄悄压下消息,只让自个的干儿子冯忠去告知太子,含义不言而喻。
傅绥之听闻后,未曾对他扰人清梦的行为做出什么怪罪,平静地披衣起身,只在出门时往傅知妤所住的方向瞥了一眼。
方瑞心领神会:“自不会让人扰了公主好眠。”
皇帝气若游丝,胸口起伏微弱,看起来像是只有出得气没有进得气。
大太监伴在皇帝床榻旁,屡屡想催促医官,又怕出声会影响他们探脉的结果。
良久之后,医官们露出为难的表情,说道:“先取片老参来,让陛下在舌根处含服试一试。”
禁内不缺珍材奇宝,众人听到这话却都愣了一下,心知肚明这是存心要吊着一口气,拖到人都来了才行。
“干爹莫急,四殿下已经去请蒋大人了。”冯忠凑上前提醒。
“哪个蒋大人?”
“干爹糊涂了,是从前伴陛下出征的那位,蒋宏远蒋太医,已经致仕好几年了。”
大太监想起来了,问他:“是谁的意思?”
冯忠一愣:“说是太子授意。”
大太监沉吟半晌,冯忠趁机说道:“干爹累了,要不先去歇会儿吧,若是有什么情况儿子立马来通知您。”
大太监没有否认,他操劳到现在,年岁上去了身子也熬不住,顺着冯忠的意思坐下。
冯忠给他倒上茶,眼巴巴等着大太监眯着眼小憩过去,待他呼吸慢慢匀了,伸手在鼻息下晃了晃,大太监毫无反应。冯忠蹑手蹑脚地揭开外层衣衫,将他的腰牌偷偷取下来。
他看着手上的腰牌,已经很有些年头了,经年累月被人这么摩挲着,边边角角早已被摸得光滑润泽,字迹都有些模糊。
这块腰牌曾经是禁内权势的象征,冯忠垂涎已久。
然而禁中权势更迭只是一刹那的事,他跟在干爹身边,自然也对皇帝的身体情况有些了解。
自古以来,新帝登基,旧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与其等着新帝施舍开恩,在禁中苟延残喘,索性富贵险中求,早些投诚博个好出路。
日光照在人身上热得发烫,冯忠心潮澎湃,连里衣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的黏腻都不察觉,满心满眼要去求自己的远大前程。
他手里紧紧攥着木片,力道大的指尖都发白了。
博得太子殿下允准入内,冯忠大着胆子,战战兢兢抬眼。
那一双冷如寒潭的眸子,一瞬间就叫他如坠冰窟。
冯忠的笑容僵在脸上。
东宫的人处理这些事得心应手,顷刻间就堵了嘴将人拖走,几番轻微的响动后便再无声息。
“殿下是看在大太监报信的份上,才替他清理门户吗?”方瑞问。
傅绥之轻哂:“他既得了权势,便不该贪求人的真心,以至于被虚无缥缈的东西迷了眼。”
方瑞似懂非懂,又不好再打扰太子处理公务,自觉地退去门口。
他在门口蹲着发了会儿呆,遥遥望见一抹纤细身影由远到近。
巨大的冰鉴摆在殿内角落,伴随门轻轻启开的声音,空气浮动,吹散了乳白水雾,逐渐露出太子清晰的面容,清隽俊秀。
室内没有焚香,傅知妤却觉得太子身上的清淡香气充斥整个殿内,在她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就将她包围。
他敛眉,正要质问方瑞怎么随意放了人进来,在抬眼看清来人时,话语凝滞在唇边。
傅知妤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不由得后退半步:“我……我是不是不应该进来,打扰到皇兄了……”
傅绥之喊了声方瑞。
方瑞不敢探头,声音从门缝里传过来:“是您说小公主不算外人,奴婢就没拦她。”
傅绥之一怔。
傅知妤也愣了下,见傅绥之默认了这个说法,微微扬起唇角,娇靥如花。
她轻手轻脚走进来。
太子在处理公务,无暇理会她。
傅知妤稍稍平定心神,衣角因为紧张被揉得皱巴巴,她又默默将它们抚平。
她方才在长生殿见到了神情焦虑的医官们,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从动作上看出争论得十分激烈。
她下意识觉得,要在太子身边才能有一丝安全感。
偏偏见到太子的时候,傅知妤原来想问的问题都说不出口,只能坐在一边,看冰鉴的外壁凝出一颗颗小水珠,积少成多,汇成细细的水流淌下。
“哒”的一声,太子搁下笔,响动惊醒了魂游天外的傅知妤。
小女郎的杏眸还带着几分茫然,眼神慢慢聚焦。
傅知妤与太子对视几秒,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了。
她打开食盒,取出一碟点心,非常自然地拈起一块,递到他嘴边。
傅绥之犹豫了下,然而他刚搁下笔,尚未净手,确实不能直接摸糕点,不忍辜负她的好意,只好勉为其难就着小女郎的手咬了一口。
薄红唇瓣触碰到傅知妤的指尖,脊背遽然窜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酥麻感觉,顺着四肢百骸游走开。
傅知妤的手微微一颤,情不自禁就要松开手指。
太子眼疾手快托住,才避免了衣衫和书案上洒满糕点碎屑的惨剧。
傅知妤怔在原地,眼眸又慢慢覆上水雾,小声解释:“皇兄,我不是故意弄掉的。”
只是不小心碰到而已,她为什么要那么紧张?皇兄不会因此觉得她笨手笨脚,讨厌她吧?
傅绥之将四分五裂已不能食的糕点放回去,出言安抚道:“我知道,阿妤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取过干净的手帕,牵过傅知妤的手,一寸一寸擦拭手指沾到的碎屑。
没有染蔻丹,指尖是天然的淡粉色,比他的手小了整整一圈,手腕纤细不堪一握。
靠近了能看清她脸颊上淡淡的绒毛,鬓角松散的发丝被女官灵巧的双手打理好,妥帖地梳进发髻里,露出一张玲珑芙蓉面。
傅知妤心跳的飞快,眼睁睁看着那双骨节匀称的手,卷着帕子,拂过她每一寸肌理。周身被属于太子的雅致香气包裹,像是漂浮在云端,软绵绵又不真实。
室内气氛正胶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傅知妤回过神,惊惶地抽回手。
傅绥之微眯起眼,眸中满是被打断的不悦,冷冷道:“说。”
“四皇子带着蒋大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哥哥的黑化进度【5%】:是谁!打扰我和妹妹贴贴!
四皇子:QvQ是我
·
本来想写完这一整段剧情再发的,没想到字数有点多,就先截出来发一半啦,下章老皇帝就嗝屁了吧大概……我争取写完!
第5章
袅袅白烟从博山炉飘出,压下一室艰涩辛苦的药味。
长生殿门口围了一圈人,蒋宏远被簇拥着。
如今他已经致仕好几年,在京中开了个小医馆,天刚亮大门就被敲得摇摇欲坠。
太医丞中有几位是蒋宏远的学生,平时常常将老师的名号挂在嘴边,以师承蒋太医为荣,再见到老师时更是热泪盈眶。
其实皇帝病情如何,各人心中皆有揣摩。
四皇子亲自来请人,蒋宏远在路上就打听好了。说是太子授意,蒋宏远便心知肚明,不过是做个筏子好叫他们顺流而下。
皇帝缠绵病榻乃至身故,禁内却频频见血,传出去储君的名声未免不太好听。
蒋宏远如果能治好皇帝,金银珠宝和虚衔封赏都是锦上添花,对太医丞供职的医官们来说,皇帝的病情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刀,随时能带来杀身之祸。眼下,蒋宏远就是救他们于水火的人。
就着宫婢端来的茶盏,四皇子猛地饮了一大口凉茶降降火气,也不顾皇子仪态,直接用衣袖擦去唇边水渍。
他从出宫开始到回来,马不停蹄,清早吃得那些米粥包子早已消化殆尽,腹中空空。周遭的人都在关心陛下的病情,四皇子抬脚往外走去,准备去用些点心垫一垫。
宫道上两个身影很眼熟,太子与小公主一前一后。
傅知妤远远看到四皇子的身影,向他招了招手,傅绥之沉默地瞥她一眼,等到四皇子走近时,才说了句“辛苦了”。
四皇子与太子简明扼要地说完事,注意到傅知妤手中的食盒,一时间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出来了。
“该不会是知道你四哥饿了一天,来给我送点心的吧?”
傅知妤回忆起食盒里四分五裂的糕点。
万一被人看见,她还要不要面子。
小女郎发间步摇甩的叮当作响,四皇子叹气说好没良心的妹妹。
傅知妤眼神飘忽不定。
“方才她和我在一起。”太子为她解围。
傅知妤附和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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