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黛摇了摇头,怏怏不乐地走出了铺子。
纸人与她一路无话,回到寒山寺,纸人便消失了。吕明湖房中亮着灯,吕黛没有找他,兀自回房歇息。次日醒来,也不起床,蓬着头窝在被子里看昨日买的绣像本。
将近中午,吕明湖走进来,递给她一只锦盒。
“这是什么?”她打开锦盒,竟是昨晚看中的王母捧寿金步摇,道:“那掌柜的不是说别人定下了么?”
吕明湖道:“周家闹狐患,我帮他们除了狐妖,这是周老爷给的谢礼。”
吕黛高兴极了,抓起发胡乱挽成一个髻,插上金步摇,仰起脸道:“好看么?”
潦草的发髻配上华丽的步摇,不伦不类,好像小孩偷戴了大人的首饰。
吕明湖眼中碎光闪动,似乎在笑,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过来,我替你梳头。”
吕黛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发在他指间分成几绺,盘结于顶成随云髻,再插上金步摇,果真相得益彰,光彩照人。
她眉欢眼笑地转过身,依恋地蹭着他的胸膛,她本就是依人的小鸟,何况他待她这样好。她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还想与他更亲近,最好肌肤相贴,就像双修的男女。
“明湖,双修滋味如何?你让我尝尝可好?”她脸上一派天真,撒娇的语气像在讨零嘴吃。
吕明湖一惊,推开她,肃容道:“你记住了,夫妻双修才是正道,其余都是苟合,有伤风化,不可为之。”
吕黛知道做人规矩多,男婚女嫁讲究门当户对,比如吕明湖是长乐宫掌教的高徒,只有蜀山掌门的女儿,抑或蓬莱岛主的女儿才配得上他。自己区区一只小喜鹊,做他的灵宠已是三生有幸,岂敢奢望做他的夫人?
既然他不屑苟合,双修是没指望了,她失落地垂下头,绞着手指,道:“知道了。”
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不想回到庐山,他便说什么男女有别,立下诸多规矩。不许衣衫不整,不许拉扯搂抱,入夜不许进他房中,不许……
吕黛自觉被他嫌弃,思来想去必是双修的话冒犯了他,心中懊恼又委屈。她不过是想和他亲近,何错之有?
她不守规矩,吕明湖便罚她抄经书,她最不耐烦写字,耍赖不抄,他便施法逼着她抄。他从来不会打骂她,却有的是法子制服她。
经书抄怕了,她不得不守规矩,每日对着他只可远观不可近玩,惆怅得羽毛脱落,尾巴都有些秃了。
一日,他帮子元真人修补山中的法阵,十分耗费心力,夜里睡得沉。她寻思着机不可失,等到子牌时分,潜入他房中。
月色朦胧,吕明湖躺在床上,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他这副皮囊,在美人众多的道门也是数一数二的,正应了那句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吕黛伏在床边贪看他的睡颜,吸他呼出的气,不胜欢跃。他鬓边有一缕碎发,随着彼此呼吸轻颤,挠得她心痒痒,伸手归至耳后,手指滑过他的脸颊,停在唇边。
这双色若丹砂的薄唇,比太上老君的金丹更具惑力,她待要尝一尝,吕明湖睁开眼,清醒无比地看着她,唇间吐出两个字:“出去。”
明知他不喜欢,吕黛还是被这冷冰冰的两个字伤透了心,眼圈一红,泪水夺眶而出,转身变成喜鹊,飞回窝里,自此不再黏着他。
第五章 是劫是缘
莲花峰上有一眼温泉,周围几株合欢树,葱茏如盖,一年四季花开不断,香气霏霏成烟。她时常脱了衣服,赤条条地浸在泉水里,望着天上的浮云,想些有的没的。
变成人形,她也有了人的烦恼,有时觉得做人还不如做鸟快活。
那日多吃了几枚酒香果,便在水里睡着了,隐隐听见吕明湖的声音,吕黛,吕黛。他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不像他师兄孙颖,养了一只穿山甲,取名铁宝,整日阿宝阿宝叫得亲热。
倘若他也叫自己阿黛,该有多好啊。吕黛睁开眼,夜色已深,一轮皓月当空,月色水光上下映照,吕明湖背对着她立在树下。
他不愿看她,她的身子就这样不堪入目么?
吕黛撇了撇嘴,道:“有事么?”
“明日我要去蜀山,你当真不去?”玉箓大醮是道门三十年一度的盛会,今年在蜀山举行,前些日子他便说起这事,问她可要同去?
吕黛随他去过蓬莱的玉箓大醮,想来差不多,没什么意思,便说不去。
见他又来问,很有诚意的样子,眼珠一转,依然道:“不去。”
吕明湖沉默半晌,拂了拂肩头的落花,转身走过来。月光忽暗,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蹲下身,哗啦一声,从水中拽出她的胳膊。
“你做什么?”小喜鹊心若擂鼓,感觉泉水热得出奇,几乎将自己融化。
他不作声,明月钻出乌云,粼粼水光照着他清冷无暇的脸庞,她洁白玲珑的酮体,中间隔了一层轻纱般的雾气。吕明湖目不斜视,食指在她湿滑温热,新藕似的臂上写下一道符咒。
他指腹摩擦肌肤,酥麻的痒意爬遍全身,吕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脸庞通红,发梢滴水。
银光一闪,符咒隐入肌肤,吕明湖松开手,又转过身去,道:“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庐山。”
吕黛握着滚烫的小臂,怔怔地看着他飘然远去的背影,心从高空坠落,摔在冰面上,激起一股怨气。
他不让她离开,她偏要离开,以为一道符咒便能拦住她?未免太小看她了。
飞剑上与遐龄闲谈的吕黛暗自得意,远在千里之外的蜀山三清殿内,几位长老正说到劫数有大有小,六十载为微尘劫,五百载为羡数劫,三千年为闰置劫……
吕明湖端坐下首,望着轻轻晃动的经幡,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息。
“小喜鹊,坐稳了,杭州到了。”沈道士按落飞剑,停在重阳观的庭院中。小道童看见三人从天而降,淡定地上前行礼。
“师父,师兄,你们回来了。咦,怎么还多了位姑娘?”小道童好奇地打量着吕黛,沈道士只说她是子元真人的侄女,来杭州游玩。
小道童也看不出吕黛是妖,客客气气地行了礼,道:“师父,昨日江公子的小厮来观里送信,说徽州府的曾举人家里闹鬼,请您过去瞧瞧。”
沈道士看了江屏的信,觉得情况并不复杂,便让遐龄处置。吕黛听说有新娘子杀人,也要去看热闹。
沈道士道:“既如此,你们俩结伴前去也好。吕姑娘久居方外之地,对俗世人情想必不大了解,遐龄你多看顾她些。”
遐龄乐呵呵地点头,胸有成竹道:“师父放心,我一定护吕姑娘周全,还曾家安宁。”
吕黛看他一眼,满脸不以为然。她知道女子身份在俗世多有不便,遂换了男装,遐龄御剑带着她前往徽州府。他比沈道士飞得慢,进城已是日暮时分。
曾府的门人通报过后,领着他们走到正厅,刚坐下便见一名年轻公子疾步而来。他穿着玉色云缎长袍,腰系丝绦,下着水绿底衣,足蹬云履,手里拿着一把洒金扇,整个人光鲜亮丽,好像傅粉登场的俊俏小生。
遐龄起身见礼,吕黛只顾看他,动也不动。她见过的男子不少,这位江公子是唯一能在皮相上与吕明湖一较高下的。只是两人的美截然不同,吕明湖仙风道骨,像瑶池玉芝,江屏秾艳可亲,似凡尘春花。
“江公子,这位是……”遐龄一回头,见她还坐着,叫了两声吕师弟,她才回过神,起身作揖道:“贫道吕黛,江公子有礼了。”
遐龄道:“吕师弟是庐山长乐宫掌教的弟子,此番有她相助,必能事半功倍。”
江屏还礼道:“有劳二位远道而来,死者遗体见在府衙,太爷看在我姑父的份上,尚未审理此案。我们如今要怎么做?”
遐龄道:“需要令表嫂当日穿的鞋。”
两名公差守在银娘房门外,丫鬟进去拿出来一双大红绣鞋,鞋帮上还沾着褐色血迹。
遐龄又叫人生炭盆,将绣鞋丢进盆里,念动口诀。曾举人夫妇和两位公子都出来看,只见盆中青烟袅袅,凝成一线,风吹不散,宛如蛇吐信子,飞出了院墙。
遐龄道:“这青烟指向女鬼尸骨所在之地,请派两个人跟我们去看看。”
曾举人对长子道:“恭儿,你带两个人跟两位道长去罢。”
曾大公子苦着脸,双手抄袖道:“爹,天都黑了,怪吓人的,我就不必去了罢。”
曾举人皱眉道:“有两位道长在,你怕什么!”
曾大公子畏畏缩缩,不肯动身,江屏看不下去,道:“表哥和小沈道长不熟悉,还是我去罢。”
曾举人无奈道:“辛苦贤侄了。”
曾家的两个小厮扛着铁锹锄头,提着灯走在前面,江屏,遐龄和吕黛走在后面,一行人出了门,跟着那道青烟往东走。
江屏身上有股异香,吕黛先前便闻到了,以为是什么稀罕的香料,这会儿感觉更像是丹香,越闻越饿,腹中咕噜噜响。
江屏听见,道:“吕道长还未用饭么?”
吕黛点点头,江屏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歉然道:“是我疏忽了,这附近也没有吃饭的地方,你先吃点云片糕垫垫肚子,回去我再叫人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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