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看了眼被假山挡住的密道入口, 试图从地面凌乱的脚印中, 分辨出白菀的痕迹。
“掌印, 继续追吗?”陈福屏着气, 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还是掉头围堵琉璃密道的出口?”
霍砚低笑了声, 掌心合拢再摊开, 那颗碧玺珠子在一开一合间化作齑粉。
*
暗道中一片漆黑, 只有耶律骁手里那盏油灯, 散发着微弱的光,越走越深, 闷热中混杂着浓重的土腥气,让白菀几乎难以呼吸。
耶律骁一言不发地拽着她往前,身后跟着那日闯进寝宫挟持她的精壮大汉,那人像拎鸡崽似的提着清桐。
这条密道似乎并不是笔直一条,偶尔会遇到几处分叉口,彼时耶律骁会犹豫几息,似乎是在分辨应该走哪条,如此一来,白菀没有办法再给霍砚留线索。
静谧的暗道里,只有他们四人近乎凌乱的呼吸,耶律骁将所有的侍卫都留在密道外,打算以此来拖住霍砚追击的脚步。
白菀被他拽着,一路跌跌撞撞,地上很滑,她走得不是很稳,好几次险些跌倒,除去自己的呼吸,她隐约能听见汹涌的哗声。
是波涛拍击水岸的声音。
可京城并不在水域,不可能会有这么猛烈的浪涛。
白菀心的心扑通乱跳,虽然她很清楚,耶律骁不可能通过一条暗道,就能将她带到辽国,但那种不着地的空落感,漆黑未知的前路,让她难以抑制的生起些慌乱。
她不能只等着霍砚,她得想法子自救。
白菀借着微弱的烛光,打量着周边,当烛光照映的一小团往前走,黑暗便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根本没有看清环境的机会。
哪怕有杂乱的线路掩饰,耶律骁仍旧害怕霍砚追上来,几乎拖着她一路往前狂奔,皂靴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这不像是踩在泥土,亦或者砖石地面,会发出的动静。
她垂下头,努力辨别,却仍旧什么也看不清。
白菀盯着耶律骁紧紧钳在自己腕上的手,咬牙一狠心,借着本就湿滑的地面,故意踩了个趔趄。
耶律骁连忙回手来捞她。
烛光明灭,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白菀,脸色煞白。
那一瞬烛火照亮,让她彻底看清。
这是一条琉璃修筑的暗道,四下全部挖空,形成一道透明的琉璃栈桥,桥下,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地下暗河。
湍急的水流激荡碰撞,发出阵阵哗声。
白菀避开耶律骁伸过来扶她的手,目光复杂地望着他:“你们如何避过东厂的监察,挖出这样一条地道的?”
耶律骁察觉到她的眼神,无声地轻笑,他英挺俊气的面容隐在晦暗中,翘起的唇角竟显得阴翳:“这条密道早在十几年前便建成,东厂才设立几年?”
他蹲下来,与白菀平视,让她看清他眼底涌动的晦暗。
耶律骁将灯台放在地上,让微弱的灯火将地下水面照亮,水面反射的粼粼波光映在白菀脸上。
白菀面白如玉,微蹙的眉头更添一点羸弱的风情。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掐起她的脸,逼她与自己对视。
“这条地道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琉璃隧,看到底下的暗河了吗,那是滦河的地下分支,穿过这条琉璃隧,就能抵达边城,离我们大辽只有一步之遥。”
听着耶律骁的话,白菀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条密道的存在,才是话本中,杨家父子率领的镇北军被辽国大败的原因。
而且根本就不需要姜瓒提供军机布防图,辽国人依靠这条密道,可以直入镇北军后方,轻而易举将他们围杀在惶惶大漠。
而且密道入口在京城,一旦边城被破,杨家覆灭,辽国人就能率领大军,悄无声息地穿过这里,直抵京城。
而大楚早已没有武将能再战,区区五城兵马司,禁卫军,如何能抵挡得住辽人大军?届时辽国彻底吞并大楚,兼职易如反掌。
姜瓒被耶律骁骗了。
他以为,他一石三鸟的计谋天衣无缝,先收回兵权,再除掉霍砚,最后重创辽国,彻底将政权集中。
可实际上,大楚仅剩的防线在他手里层层被破,当杨家和霍砚彻底不复存在,一个拥有无边沃土,却手无寸铁的国家,不亚于持金过闹市的小儿。
周边看似安静的,陈国和鲜卑,甚至还有其余小国,它们会在顷刻间化身饿狼,撕碎伪善的假面,毫不犹豫将大楚瓜分成碎。
到最后,耶律骁才是最大的赢家。
想明白这些结点,白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耶律骁活着回到辽国。
这条密道,也不能存在!
地下闷热潮湿,一路跑过来,几乎所有人的衣衫鬓发都被水汽氲湿,白菀的脸上不知何时沾上了尘土,鬓边的发也被汗浸湿,凌乱的积在脑后,整个人狼狈至极。
他记忆中的白菀,是京中最有名的贵女,是各家夫人盛赞的典范,姝色非凡,仪态万千,从不行差踏错,高贵又圣洁。
可如今的白菀,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裳,发髻散乱,灰头土脸。
耶律骁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白菀细嫩的脸颊,眼中有些恍惚。
高贵的枝头凤,终于被他折下来。
白菀扭头挣脱他的手,忍不住用手背用力擦拭自己的侧脸,耶律骁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恶心,甚至连他的触碰也厌恶不已。
她的眼睛又大又圆,澄澈得过分,在黑暗中也显得那么黑白分明,以至于眼底的嫌恶也显露无疑。
不,并没有,她穿着不堪,形容狼狈,但仍旧傲骨铮铮,哪怕她跪坐在地上被迫仰望他,可她清亮透彻的眼眸中,不屑一顾的鄙夷,仍旧轻而易举将他贬进尘埃里。
耶律骁瞬间被激怒,心底的怜惜爱意被羞恼覆盖。
她高傲的资本到底是什么?是显赫的家世吗,还是姝丽的容色?
耶律骁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浮云山庙会上,他与白菀的再见,她那么柔顺温婉地依偎在霍砚身边,眼眸中缠绵的爱意,和话语中的拥护,让他心里直冒酸水。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白菀宁愿爱一个残缺的阉人,也不愿意施舍他分毫情谊。
耶律骁猛地将白菀从地上扯起来,几乎拖拽着她,粗声粗气地低吼。
“你不要指望霍砚能来救你,若他追进密道,这里面错综复杂,不会辨别记号,他就会永远困在密道中,若他选择到出口堵截,可这条暗道取直线,只需七日便能抵达边城,而地面路线最快也得足足一个月,等他赶过去,届时你我早已踏入大辽境地。”
他捡起地上的灯台,不再顾及白菀能不能跟得上,大跨步向前走,眼睛直直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前路。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回到大辽,失去所有倚仗,他倒要看看,白菀这一身骨头,还能不能一如既往的硬。
“他若再想寻你,那就看他能不能飞进我大辽的皇城吧!”
可耶律骁到底是低估了霍砚,他怎么可能会容忍白菀离开自己过久。
密道内暗无天日,白菀不知道这是他们进入密道的第几天,她只能默数着自己的脚步,和耶律骁停下步伐进食的次数,来勉强计时。
她在角落里歪靠着坐,清桐缩在她身侧,端着水来喂她。
长时间的奔逃,让白菀精疲力尽,她疲惫的摇摇头,不想喝。
清桐眼里含着一包泪,有些手足无措,恰好这时耶律骁递过来一块干粮。
白菀看着干硬成块的囊饼,就能想象到那坚硬粗糙的口感,哪怕这几天顿顿都是这同样的东西,但她依旧无法适应,她胃里翻起酸,如同火烧。
下意识想作呕,但她咬牙忍下来,伸手接过,用力掰了一半给清桐,两个人就着冷水小口小口啃着。
这是他们离开那条地下河后,第六次进食,白菀勉强将这算作是进入密道的第二日,越靠近边城,密道横穿的地下暗河就越来越多,汹涌激荡的涛声越响。
囊饼很大,哪怕分了半个给清桐,剩下的也有她脸那么大,白菀废半天劲,实在是吃不下,只啃出小小个缺口。
她将剩下的饼拿在手里掂了掂,这分量,不一定能砸晕耶律骁。
白菀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角闭目假寐,将藏在袖子里的,清桐偷偷给她的发簪握紧。
她不能再等了,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密道里将耶律骁解决掉,要么只能等到出口。
耶律骁不对她设防,但后面那身壮如牛的莫也,是个难题。
“走吧,”耶律骁将最后一口饼咽下,喝了口水,站起身。
他微撇头,余光里,清桐将摇摇欲坠的白菀扶起来,见她顺手将吃剩的囊饼装在布袋里。
耶律骁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迈步上前,一言不发地拽着白菀继续往前走。
这次他们才走出去没多久,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紧接着便是一道轰天炸响,连带着地下的密道也开始晃动。
密道内的四人一时不差,被震动晃得满地乱滚。
等这一阵动静停歇,耶律骁脸色铁青着爬起来,低声咒骂:“霍砚这疯狗!他手里竟然有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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