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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鸾 (白鹭下时)


  眼下她肯低头,那件事情就暂且翻篇。
  薛稚也顺着他,把头靠在他怀中:“我说了,哥哥会生气。”
  “哦?”他微笑反问,“难不成你想把谢璟召回来给你过生日?”
  薛稚从前不觉,如今受师莲央一点拨,才觉这话里处处皆浸着醋意。也只在心间冷笑,面上道:“我想去拜拜我阿娘的坟。”
  那日听师莲央提起,她忽然有些想母亲了。尽管她对母亲其实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意料之中的,他神情微僵,凤目微微眯起。
  然联想到伏胤所报的、师莲央早年在宫中曾受过贺兰氏恩惠之事,猜想她可能是听师氏提起贺兰氏产生思恋,倒也同意下来:“知道了。到时候叫芳枝送你去。”
  ——
  他信守承诺,是日,果真撤了宫殿里四处对她的监视看管,又命青黛木蓝回到了她的身边。
  夜间安寝,薛稚沐浴后回到寝殿,那一道狼似的目光又攫至自己身上,霎时明了。
  她歪着头在榻边坐下:“我累得很。”是个冷冰冰拒绝的意思。
  桓羡本有些不悦,但念及这已是二人连日来的和软时光,皱皱眉没说什么。偏是这时,那姣好秀婉的少女忽又抬起春光明媚似的眸来,问他:“我想要哥哥伺候我,哥哥肯吗?”
  他微微一愕,回望于她,视线正落在她鲜艳的红唇上:“那妹妹,打算怎么回报哥哥?”
  薛稚瞬然变脸,冷哼一声,扭头就靠向了床榻里侧。
  这种别别扭扭的小情侣间的置气非但没有激怒他,反而令桓羡心情大好。低低笑骂了一声“矫情”将人抱过来、拖进了怀中。
  一夜鸳鸯交颈而眠。
  他没发现的是,整整一夜,她两只手都紧紧反扣于胸前,不肯露出手腕。
  次日,桓羡极早便起身上朝。薛稚在床上又躺了一个多时辰后才悠悠醒转,正起身穿衣时,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忽然漫上喉咙,扶床干呕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今晨进来服侍的是青黛, 眼瞧着她不舒服,忙上前关心地替她顺背, 又压低声音询问:“公主可是昨夜吃坏了肚子?”
  还不及回答, 又是一阵干呕。青黛已有些许猜到,忙将殿门关上,又是端水又是顺背,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再度紧张询问:“公主?”
  薛稚心头涌上的恐慌渐渐压下了那股恶心不适的感觉,莲央告诉过她, 怀妊初期把脉不一定能把出,要三个月后才比较准确, 但多数女子会在此时出现孕吐症状。
  算是前几夜以为是被他恶心到的那次, 这已是第二次了……
  薛稚一颗心如枯叶直直坠入谷底。又强行镇定下来,按师莲央教过的把脉之法, 食指与中指并作一处搭在了脉搏上。
  圆滑如珠,脉搏流利, 由尺部往寸部回环滚动, 虽然极其微弱,但细号之下, 还是可以号得出。
  所以, 她这是……怀孕了吗?
  薛稚鼻尖慢慢漫上一阵酸意。
  “青黛。”近乎空白的静寂中,她听见自己平静得诡异的声, “我这个月的葵水好似还没有来。”
  青黛也红了眼眶:“公主……”
  她知道公主一直以来都极其抗拒陛下,这个时候有孕,必然是不喜的。可又能怎么办呢。
  薛稚已然冷静下来,道:“以后内室之间就由你来服侍我, 这件事, 不要告诉任何人。”
  “包括木蓝。”
  “是。”青黛涩声应。
  薛稚又看向衣裙下尚且平坦的小腹, 眼中透出茫然。
  算着时间,会是会稽郡的时候吗?她知道按照他那个临幸的密度她迟早会怀孕,却没有想到这个孽种会来得如此快。
  不过也好,她是不会让他如愿的。他不是想要孩子吗?那就让他亲手杀了他的孩子吧……
  是的,那是他的孩子,不是她的。
  ——
  薛稚从此瞒下了此事。
  她服用了那粒由师莲央送进来的延缓脉象的药,确保万无一失,但与此同时,她的孕吐反应日渐强烈,即虽强忍着也被芳枝等撞见几次。
  偶有一次,是床帐间被桓羡撞见。她面色淡淡地主动将手递给他:“近来好似胃着了凉,老是想吐,哥哥替我看看吧。”
  她面上太过风平浪静,以至于桓羡心头刚生出的那点希翼也被冲淡。道:“我看看。”
  脉象一如既往的平稳。
  他心下不免失望,连眉眼间也带了点淡淡的懊丧。却蕴出笑意来:“看上去是受了凉的缘故,明日再找个太医来给你瞧瞧。”
  薛稚点点头乖顺说好,伏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樱唇却微微一扬。
  她知道,她瞒过了他。
  十二月初七,是薛稚的生日。
  她是小辈,自是不会大操大办生辰宴的。桓羡本欲叫人漱玉宫中小摆几桌,宴请同辈的王孙公主。她说与旁人不熟,便也作罢。只命伏胤看护她前往蒋山皇陵拜祭过她生母贺兰氏,兑现了上月里的承诺。
  即虽如此,因如今阖京皆知陛下对这位并无血缘关系的皇妹感情不寻常,因而早在生辰的前一日便陆陆续续有贺礼送进漱玉宫。
  新晋的梁王妃也亲送了贺礼来。
  是一盆巨大的由温室培育的栀子花,由驴车送进宫来,要四人合力才将花搬进了漱玉宫。
  花叶繁茂,即使已入冬日依旧有栀子盛开,枝繁叶茂间朵朵绽如白玉。虽不贵重,但能令花在她生辰这日开放,明显是费了一番心的。
  薛稚立在树下,伸手摘了一朵置于鼻间轻嗅,随即向着来人莞尔一笑:“多谢何姐姐,我很喜欢。”
  何令菀亦得体一笑:“公主喜欢就好,那妾就不打扰公主了,先行告退。”
  彼此并不算相熟,薛稚也没有挽留:“芳枝,去送一送何姐姐。”
  面对何令菀,她总是有些理亏的。从前就是她“霸占”了她的未婚夫,现在,又是因为她让她被全京城议论。
  不过,听说梁王与她相处尚算融洽,新婚次日便为她遣散了家中后院妃妾,也再未去那些秦楼楚馆。若是二人情投意合,她的罪孽也可少些。
  她看了一眼那盆栀子,命人道:“把花搬进来吧。”
  她从前并不怎么喜欢栀子,因为山栀大而贱,香气也过于浓烈,不为文人墨客所喜,她也就不免、流俗。只是因为乳名叫这个才对栀子花别有情愫。
  但昨日阮伯母自陈郡寄了家书与礼物来,是一支白玉打造的栀子花簪。且在信中告诉她,栀子花是她爹娘的定情之花,便莫名的,对它心生好感。
  她从前总以为母亲不爱父亲,因她极少听母亲提起父亲。后来,母亲不要她了,她便连母亲的面容也记不甚清了。
  但她的乳名却是母亲取的,其时父亲已经去世。这是不是说明,母亲也是深爱父亲的呢?
  薛稚出神地望着手中那朵纯白硕大的栀子,眼眶渐渐地湿润。
  不知怎么的,也许是生辰的原因,她近来很想念母亲。哪怕她并不知道,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
  ——
  何令菀走出漱玉宫宫门不久,道旁假山石后便蹿出个影子,紧张地唤她:“皇嫂,皇嫂。”
  是梁王桓翰。
  “怎么样了,乐安妹妹喜欢吗?”他忐忑地问。
  何令菀两痕秀丽的眉微微皱起:“这是在外面,别乱叫。”
  “不是说好了吗,在外面,就唤我王妃。”
  这一月里在内室间桓翰都是唤她皇嫂的,担心冒犯了她,桓翰涨红着脸憋了半晌也唤不出那一声王妃,只好道:“没有人为难你吧?”
  历史上从无住进宫中又被迁出、废为宗王妃的皇后,她的身份已经很尴尬了,宫里宫外都有不少人笑话她。
  他本不欲叫这位阴差阳错和他绑在一处的皇嫂入宫遭人白眼,说派个人送即可,但何令菀坚持要来,说以后与乐安妹妹熟了,对他的仕途也有好处。
  是的,仕途。
  他从前从来也没放在心上的东西,自她入府以来,几乎日日在他耳边念叨,督促他上进。
  说什么皇兄性子凉薄,宗室间绝不养闲人。眼下又是肉眼可见的在打压士族,亟需他这样的成年宗王分化士族手中的权利。他得办几件漂漂亮亮的事,让皇兄顺理成章地提用他,倒似一点儿没念及自己士族的出身……
  何令菀摇头:“公主人挺好的。殿下和她多熟悉熟悉,以后有什么事兴许能帮殿下。”
  得,这又来了。桓翰在心中叹气。
  不过她一点儿也不记恨乐安妹妹倒是挺出人意料,虽说事情是皇兄所为,但总归因她而起,若被迁怒于也是人之常情。
  但皇嫂却全然不曾记恨,在这性情高傲的贵女间,可是难得……
  他和她并肩走在宫道上,正胡思乱想着,这时何令菀脚下一滑,直直向后倒去。桓翰眼疾手快、忙将人扶住:“小心!”
  原是宫道上不知从何处滚来的鹅卵石被何令菀不甚踩着了。他臂弯揽着何令菀的腰,将其扶正。
  何令菀却如遇雷击,几乎是立刻自他怀中抽身,小羊皮靴子哒哒的朝前去。
  桓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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