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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鸾 (白鹭下时)


  “随你怎么想。”桓羡不屑和臣下纠缠,“再警告你一遍, 此事有关公主闺誉, 勿要声张。倘若你神志不清让这件事传出去半分,朕也不介意让你脖子上换个脑袋!”
  语罢, 忿忿拂袖而去。
  江泊舟立在秋风中, 铁青的脸色终有些许缓和。
  他今日会过来这边,本是想经华林园出宫, 没想到竟会撞见陛下与乐安公主私会。
  眼下,陛下这又算是听进去了吗?
  他承认自己态度或许不好,也知道得罪皇帝的下场,可身为谏臣, 若不能正君道, 而是一味对上阿谀奉承, 他这个御史又有何意义。
  一直到回到玉烛殿中桓羡依旧未能气消,将书案上的奏折笔具全部拂至地上。
  冯整等一干人都讷讷立在燕寝外,不敢吱声。
  方才江泊舟训斥陛下那一通话声量不小,他们这些等候在林子外的奴婢都听见了。这尚是第一回 有人敢如此顶撞陛下,陛下生气也是应该的。
  更尴尬的是,公主和陛下的事竟让前朝知晓了,御史台的那帮人历来是有些一根筋的,若是陛下不处置,只怕他能嚷嚷得满朝皆知。这可就不妙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闻燕寝里传来看茶的声音。冯整忙回过神来,亲捧着早已晾好的茶汤进去献茶。
  蜀地进贡的蒙顶甘露,浓郁回甜,齿颊留香,辅以薄荷叶末,有清心宁神之效。直至饮过第三杯,桓羡才觉腹中那股邪气稍稍降了些。
  他不是昏君,尽管江泊舟太放肆了些,也是在尽他自己的职责,其人确有贤才,会是一柄用来对付群臣的利剑,他不会因这件事就把他杀了。
  只是剑虽好,却太锋芒毕露,还没怎么派上用场,倒先伤到他这个执剑人。倒是颇为让他头疼。
  “要不,你就先搬出去。”
  夜间歇在栖鸾殿时,深思熟虑之后,他语气平和地对妹妹道。
  薛稚正在他身前替他更衣,纯白的中衣系带,被她衔在红唇间一点一点解着,因了这一问,动作似乎一滞。
  “说话。”
  她越是沉默,他便越是莫名心虚,毕竟她也算是他的女人了,他要娶妻,便要她搬出去,怎么看也像是始乱终弃之前奏。
  久等不到回应,他把埋在身前的那张小脸儿抬起来,手扣下巴,拇指触到红唇,被她衔在唇间的那根系带也随之被拉开,丝绵般滑过他手,在空气间荡开旎旖缱绻的弧度。
  她仰着头,含情脉脉地望他,微张红唇被他指腹轻轻擦过,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在烛光下,眉眼间三分的情意便被勾勒修饰为十二分,实在媚眼如丝,楚楚动人。
  腹底生了火,被他强硬地抑下。桓羡冷着脸重复了一遍:“薛稚,说话。”
  薛稚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怏怏垂眸。
  他叫她搬出去。
  少女心里噗通噗通跳得极快,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她想,这是在试探她么?
  她已听说了白日江泊舟在她走后谏君之事,虽然惊讶于那位素未谋面的青年御史竟会如此深明大义、帮着她说话,惊讶之余,却也开始想着逃走的事情了。
  栖鸾殿离玉烛殿太近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许多事都不便筹谋。若能搬走,逃走的事倒会顺利许多……
  这的确是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会来的这样快。
  纷繁心思有如电转,她想了想,没有应,像一尾鱼自他手指间滑下去,依旧垂下眸专心致志地以唇解着他衣襟。
  唇瓣触到身前某处,含.进唇中,轻轻一咬。
  他冷嘶了一声,以手将她脸儿推开些许:“……别咬。”
  又冷笑:“栀栀这是在报复哥哥?”
  她自他身前抬起头来,神情有些漠然:“我有选择的权利么?不过是哥哥叫我怎样,就怎样……”
  “这次允你选。”他道。罕见的好声气。
  “我不想搬。哥哥太多疑了,搬也好,不搬也好,不管我说什么哥哥都会怀疑我别有用心……那还不如不搬……”她嗫嚅着唇说。
  背后的心思被一语道破。桓羡有些尴尬地微咳两声,道: “说吧,这次不怪你。”
  她打量了一晌他神情,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那……搬可以,可我不想搬得太远,若是搬到外面去,夜里打雷可怎么好,哥哥不在,我会害怕的……”
  脾气发完了,这是又开始和他演戏了。桓羡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蕴出伤怀的眉目,微烫手指一一抚平:“你就骗为兄吧,从前哥哥不在,又是怎么过来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她语气无辜地反驳,又将脸贴在他颈下抬眸楚楚可怜地看他,“栀栀不想离哥哥太远……”
  装得可真像啊。
  他在心间冷笑。
  她这说谎的功夫也是越来越厉害了。下午不还在华林园中借醉骂他要浸猪笼、胡言乱语么?
  却也没拆穿,伸指将她唇上沾着的一缕湿濡发丝别开,指腹或轻或重地在那艳丽的唇下揉挲几下:“那就先搬到漱玉宫里去。哥哥得空,就能来看你。”
  漱玉宫位置偏僻,临近华林园,周遭树木丰密,若要藏匿短时间内还真不容易发现。
  更为紧要的是,这是他和她幼时住过的宫殿。
  她不知这是否又是试探,然想起他下午那番“就像小时候”,便猜测是方便和她扮演他所希望的“兄妹情深”,便也乖巧应下:
  “栀栀都听哥哥的……”
  他笑了一下,还不及说什么,她又重新贴到他腰前去,丹唇吐息,一点一点撩拨他心火:“栀栀服侍哥哥……”
  她以唇衔开了他最后一件衣裳。
  桓羡没制止。
  知道她在装,他抬起她越贴越近的下巴,似笑非笑、又似无奈地斥道:“妖精。”
  既不肯那般服侍他,又偏偏要做出这般引人遐想的姿态,可若真要她那样,她死都不会肯。
  她就骗他吧。
  偏偏他爱听。
  夜里,鸳鸯交颈,玉被同眠。
  情最浓时,他近在咫尺的脸与帐顶的织金芙蓉花纹都模糊在她珠光破碎的泪花里,软臂紧紧抱着他背,贝齿紧抵,只余一声隐忍溢出。
  突然,察觉他劲腰紧绷,她终从没顶的潮水中醒来,顾不得脑海中接踵而至的炸裂的白光,呜咽乱叫着,双手乱挥,想将他从身上推开。
  “哥哥……”她神智迷糊地软声求,哭成了泪人儿,“栀栀不要……”
  “您不要这般对我……求你了……”
  “你要。”他用力抵着她,凿得更深,嗜欲的脸上毫无宽恕。
  又将扭腰躲着的她一把擎回:“逃什么,有了就生下来——”
  伴随着这一声,她脑中无数纯白焰火齐齐炸裂,脸儿一偏,陷进咸湿柔软的锦枕里,已是彻底脱力地晕了过去。
  桓羡退出来,神色爱怜地吻了吻她唇,相拥着进入梦乡。
  次日,薛稚再醒来时,皇兄已经上朝去了。
  梳洗过后,内侍监率了人来,替她迁宫。她依旧没能等来那一碗避子汤。
  “大监……”她有些紧张地问冯整,五内如焚,“陛下没有东西给我么?”
  冯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呵呵地应:“没有啊。不知公主说的是什么?”
  薛稚红了脸,拂退他一个人愣愣地在妆台前坐下,心底有如冰冻三尺的寒。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从前他断了她的避子汤,但从此不弄在里面了,可昨晚却一反常态……
  她那时便慌得很,担心是要她生子之意。今晨的事无疑坐实了她的担忧。
  难道,他不会真的想立了皇后之后,也给她个位分,将她困在他身边吧……
  薛稚只觉浑身都如坠在了冰窟里,自足底悄然盈上彻骨的寒意。
  不,她不能留在这儿,不能给他生孩子!
  辰时,薛稚搬进了漱玉宫。
  仅仅一个夜晚,宫里宫外都被打扫一新,再瞧不出四月之前她误入此地时的杂草丛生。
  五成金霞帐,明炬大如臂。
  栏槛雕花,窗明几净。
  整座漱玉宫布置得素净而温馨,与她记忆中的样子相去不远。梳洗后,薛稚呆呆愣愣地坐在榻上,打量着室中的布置。
  曾和他一起睡过的锦茵象榻,一起练过字、由他辅导过功课的桃木书案,案上摆放的端溪砚、象管笔,帐中悬吊的白玉茉莉香挂……
  甚至是,帘栊外的灰墙上、不知何时被重新种上的紫藤花……
  颈后一层又一层细小颗粒生出来,眼前的一切,都与她记忆里毫无异样。
  这就是他说的要和她像小时候那样么?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在意所谓的小时候,却也能隐隐猜到一点他的诡秘心事。皇兄对她,或者说,对他记忆里那个幼时的她,有种几乎偏执的占有欲,不是男女之情。
  也许他是怀念过去的她,又也许只是怀念过去的生活。但若真如他所说,那么,他大抵是不会在这里碰她的。这段时日,她尚可清净……
  只是,他并不会真正地放过她,她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她要怎么才能逃出宫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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