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西南这么些年,似是因着年龄大了,这般情形他自然是料到了,面容却是分外沉静。
他强忍着身子骨中钻心的痛,冲着在座诸位高声说道:“李某感谢诸位拨冗参加我的婚礼,更感谢诸位同僚的义气。”
说着说着他刚毅的脸庞上,便流下了一热泪,此时他的胸膛中涌出的感激,感恩仿若喷射而出的火焰一般。
他便继续往下说道。
第二十五章
“在座的诸位,也许李某之前在官场上多有得罪,但还是感谢大家来参加我的婚宴。我自幼便被舒老将军收养,他对我养育之恩,提携之恩,来日结草衔环也难报其恩情,这杯酒不敬天,不敬地,我敬义父,若是有朝一日能再次相见,我还是愿意做您的义子。”
李汝说着说着情绪便激动了些,就连有着些许苍白的脸颊也泛着淡淡的红晕。
而在座的宾客也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曾经受过舒老将军提携的将士们心头便愈发的难受。
世人皆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除了在沙场作战的将士们,没有人能知晓其中的心酸。
明枝拿起手中的绢帕轻拭着眼角的泪花,她的英国公府也是这般,满门的荣耀皆在战场,想到此处她的胸口便阵阵发蒙,甚至还有些喘不过气。
而李汝豪爽地一饮而尽后,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咳喘声,仿若要把肺咳出来,就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一向硬挺的身子此刻却佝偻了许多。
在他身旁的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眼中满是担忧,正欲扶着李汝,他却一把甩开:“无事。”
他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努力再次挺起自己的胸膛,却已然无力,只得缓缓地扶着桌子说道:“我自幼便喜欢一个姑娘,在西南的时候,她却得病去世。我想着在我死之前能给她一个名分,来日我们躺在一个棺材中,也不辜负这世的良缘。”
随后他轻拭着怀中被摩挲了许久的牌位,一向刚硬的眼神中,此刻却满是温情。
若是细细看,便能看见舒暖儿亲手绣给自己的喜帕此刻被李汝放在离胸口最近的地方。
一个刀疤脸的将军流着泪猛然站起身,端着手中海碗大的酒盏,豪气地说道:“俺老赵是个粗人,不论前路如何,还是祝您新婚大喜。”
“多谢赵兄。”
忽然唢呐声响彻云霄,这曲子虽是听着喜庆,但又带着些许凄凉。
司礼官高声喊道:“吉时已到。”
又有一位穿着暗红色衣衫的神婆亦或是摆渡人,朝着皇宫所在的正北方向,高声喊道:“前路皆是无名路,小姐还请你快快走。”
说着说着她从衣袖中甩出了正红色的纸钱,仿若春日柳絮一般飘洒在天空,就像新嫁娘出阁般,那满目都是红。
伴随着唢呐的哀鸣,这一场婚仪开始了。
明枝眼角的泪水,仿若珍珠一般不停地掉落在了裴渊的肩膀上。
她的眼神满是迷离,她甚至都不记得婚仪的具体内容,只记得那李汝将军在高朋满座中与舒姨母结为了夫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裴渊的手轻拍着明枝的后背,安抚着她悲伤的情绪,但是眉眼之中却满是冷冽的审视。
李汝这番话明里暗里都透露着告别的含义,他们作为交换的物什--舒太妃的骨灰,他已然帮他弄到了手,那虎符之事也不知会如何交付。
忽然一阵啜泣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他侧目看向身旁的总督夫人也是哭成了泪人了一般。
江南总督李言温柔的看着怀中的妻子,轻贴着她被泪痕流过的脸庞,用着蹩脚的江南方言安抚着。
李言却是察觉到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抬头欲探寻一番,结果看到了三殿下居然在安抚他的侍妾。
堂堂一个皇子竟然因为侍妾的哭泣而变得手足无措,就连眼底目光都是分外的柔和。
裴渊感受着李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挪开后,他眼底却是闪过一丝笑意。
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江南总督李言与其妻子甚是恩爱,就连妾室都未曾有。
裴渊又想起方才明枝帮助了李夫人,一个完美的计划便在他的心中逐渐浮现。
而明枝却是察觉到似是有人在她的身后久久地凝视着。
她回头看去,却是并未看到任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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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结束之后,裴渊牵着她冰冷的手,一步一缓地在往门前行去。
明枝已然没有了思索的情绪了,她仿若行尸走肉般,情绪之中满是哀伤。
见着周围已然没有了宾客,她定在原地,不愿再往前。
她看着裴渊宽厚的后背,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方才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忽然释放。
须臾只见,她猛地扑进他的怀中,感受着他身侧带着些许凉意的檀香味,嚎啕大哭了起来。
泪花仿若夏日的暴雨一般,说下便下了起来,甚至还格外地猛烈。
裴渊自是知道她的心中难受,但一向冷情的他却是不知为何女子们都这般感性。
毕竟人都是要死的,像李汝这般胆敢冒着大不敬的风险与一个死去的太妃成亲,已是愚蠢至极。
但这般不合时宜的话却不能当着明枝的面说。
他想着明枝最喜爱他温和的假象,柔声安抚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而明枝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哭得不能自已。
她趴在他的怀中,哽咽地说道:“殿下,我要他活着。”
纵然他能办到的事情很多,但违背自然的事情他却是无能为力:“枝枝莫哭了,李将军的身子在镇守西南时,积劳成疾而又有了新疾,他的娘子想必已然在奈何桥旁等了许久了。”
“会的,若是有朝一日我先殿下一步,便会在那忘川河旁,奈何桥旁等着你,你定要记着找到我。”
裴渊一向认为枯骨无觉,死去便是死去了。而明枝却看了许多的话本子,自是认为人有着前世今生,她竟然就这般随意的把自己未来的生生世世都许给了他。
明枝的这番话使得他的心尖猛地被触动。
情到深处,他俯下身,用身上的披风环抱着她,轻吻着她的眉间,低喃道:“我的枝枝。”
明枝听着裴渊跳动的心脏,仿若小兽般,愈发贴近了他的怀抱,迷离的眼中满是裴渊深情的神色。
而在远处偷看的一个侍卫却气愤得拔着树皮,愤愤地说道:“那是我的枝枝。”
第二十六章
平西侯世子陆综拎着这个侍卫的衣领便要往前裴渊处走去,他却惊恐地抱着树干说道:“世子,尽管小时候我欺负过你,怎能要恩将仇报!”
“你不想近距离看看她吗。”
听到陆综的话,化名为周然的慕明然一向明亮的眉眼却垂了下来,低落地说道:“不敢去,我家败落之后,没有想到她竟然被送到了宫中,还成了不受宠皇子的一个小小侍妾。若是我家没有被屠,枝枝定是要择着京中最芝兰玉树的公子为婿。”
想到这里,一向坚韧的他却流下了一滴热泪。
“罢了,把你怀中的东西都拿出来,我托人给你送去。真是丢人,明明想去见她还不敢。”平西侯世子陆综调侃道。
他缓缓地把揣了许久还带着些许体温的绯色布包从怀中取出。
其中的物什便是他精挑细选了许久,便是那三皇子意欲追查也不会查到他的身上。
他甚至挑了一箱子衣裙首饰甚至连琴棋书画所需的器物也备了许多,但终究是无法给她,只得从中拿了一叠厚厚的银票,只希望她能过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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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气说变说变,就在他们马上要行出威武将军府时,倾盆大雨却落了下来,裴渊也不知去向了何处。
明枝只得撑着一把油纸伞,在氤氲的雾气雨幕之中等着裴渊回来。
“小姐,这是有人送您的。”
忽然一个脸圆鼓鼓的侍女把一个绯色的布包塞到了她的怀中,还未等明枝问话。
侍女仿若田间的鸡崽一溜烟便跑走,在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明枝面前时,还有一道余声传了过来:“不会害您的,都是好东西。”
明枝只得走至一处长廊下,放下手中的油纸伞,缓缓地打开手中的包袱。
当打开的那一刻,她的呼吸都轻了许多,眼睛圆滚滚地看着面前的物什。
里面放着一对镶珍珠金制步摇,还有一对仿若能压断她手腕的金镯子,其中还有许多无价的首饰都仿若杂物一般堆放在包袱内,当她翻到最底下的时候,一叠厚厚的银票浮现在她的眼前。
这般珍贵的物什怎会是给她的,难不成是送错了?
明枝的心中满是疑惑,手下的动作也轻柔了许多,心道:“切莫给别人弄乱了。”
忽然心尖闪过一道亮光,她猛地抬头向前看去,只见那垂花门前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那人似是没有料到明枝会猛得抬头,他面色一沉,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自从明枝被苏达莱从梦境中唤醒后,她对自己的认知便出现了偏差。
她不是那个五岁时被屠了整个府邸的孤女,她认为自己是在英国公府自小养大的娇贵嫡女,有父母,有兄长,且自幼与裴渊一同长大,情到浓时,正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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