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一呆:“这……”
“无妨。”德惠翁主坐下,示意婢女重新给她上妆,“同样是正妃,也有不同的当法。先进宫再说。”
发髻重新挽起,衣裳再次穿好。时间太过紧迫,妆容只粗粗描绘了一下。德惠翁主吩咐:“备车。”
马车很快到了行宫前,见是德惠翁主,侍卫并未细查,挥手放行。
德惠翁主撩起车窗的帘子,看到远远近近站了一排又一排的侍卫,眉头蹙紧,问道:“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行宫里戒备怎的如此森严?而且也没听到乐声。宴会应该还没结束吧?”
陈嬷嬷回道:“今日举宴,戒备森严倒是正常。没有乐声,或许就是因为出了这事,大王没有心思饮宴了吧?”
德惠翁主点点头。这么说倒也合理,只是她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总有不好的预感。
马车很快到了殿前,有侍者上前迎接。
德惠翁主下了马车,见对方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
“你这么害怕作甚?”
那侍者急忙请罪,结结巴巴地道:“方才……杀人了,小的……”
杀人了?德惠翁主的目光扫过殿旁闲置的囚车,明白过来。
是大王杀了那个文毅吧?那个嘴硬的老头,早就该杀了!
德惠翁主瞥过去,呵斥:“这么点小事,也吓成这样,如何在大王面前伺候?”
侍者深深低下头去,两股战战,半句话也不敢说。
德惠翁主懒得跟个下仆纠缠,在陈嬷嬷相扶下,步态婀娜地走向殿门。
殿前侍卫依次退开,门口那个大声通报:“德惠翁主到——”
殿门开启,德惠翁主提起笑容,独自抬步跨了进去。
大殿两旁,参加宴会使者依序排过去,每个人都注视着她,目中既有憎恨又有可怜。
憎恨她能理解,可怜是什么意思?
德惠翁主还没明白过来,身后已经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她猛然转回身,看到侍从飞快地合上殿门,又飞快地缩到后头去,仿佛见了鬼似的。
怎么回事?
耳边已经响起一个清悦的声音,带着闲适悠然:“德惠翁主,晚上好啊!”
德惠翁主回过头来,看到主位上的人,顿时惊住了。
“怎么是你?”坐在上头的分明是徐吟。
她左看右看,都没瞧见吴子敬,不由心生不喜。
“这位置也是你坐的?”她不客气地说,“大王呢?”
大王真是的,就算签了婚书,也不能如此纵容!以往看他行事冷静,怎的遇到这徐三小姐,就被美色迷昏了头?过后定要好好说他!
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了。
主位上的徐吟,笑眯眯地一抬手,甩过来一个东西:“你的大王在这呢!”
什么……那东西正正摔入她怀中,湿漉漉的很不舒爽。
德惠翁主低头一看,顿时惊得大叫出声。
人头!吴子敬的人头!
第70章 太凶了
“啊!”德惠翁主一声尖叫,手里的人头丢了出去,而自己扑跌在地。
可就算这样,满手的鲜血仍然擦不干净。
德惠翁主不是没杀过人,老凉王的后宫可不是善地,勾心斗角、栽赃陷害,二十多年下来,她手里的人命何止一两条。
可那些都是阴私手段,从来没有这样血淋淋、皮肉分离的,摆在她面前。
尤其那个还是她的靠山,后半辈子荣华富贵的指望。
呆怔了片刻,德惠翁主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王……这怎么可能……”
她霍然转身四顾,但见宴席分列左右,各州使者坐得整整齐齐,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坐在主位上的本该就是那个小丫头。
德惠翁主回身再看,主位两侧,凉王侍卫们按刀而立,同样端正肃容,一如往常。
可这是不正常的!凉王的侍卫怎么可能任凭那丫头坐在主位上!
“杜鸣!”她指着侍卫首领,眼睛仿佛喷着火,“你背叛了大王!”
如若不然,这个姓徐的丫头怎么可能杀得了人!
侍卫首领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主位上,徐吟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帕,慢慢擦去手上的血迹,笑道:“别误会,杜将军没背叛你们姐弟,是吴子敬伏诛后,他失了主公,才投效于我的。”
说起来,还要感谢田志的情报,为了讨好她以获得蛊虫解药,他把吴子敬身边的人抖了个一干二净。
吴子敬身边有三个重要的人。第一个便是德惠翁主,没有她吴子敬就进不了大凉。第二个则是杜鸣。他是吴子敬的亲兵将领,曾在军中任职,因被上锋诬陷而逃亡。
这经历听起来和吴子敬一样,不同的是,吴子敬是争权失败导致的,恶事也真真切切干过,入罪虽是诬陷但并不冤枉。杜鸣却是妻子被人觊觎才引来的大祸,自己并未做过不法之事。
因着一样的经历,吴子敬招揽了杜鸣。但他这个人多疑,不信任任何人,两人情谊有限。杜鸣也是无处可去,才在他身边呆着。
当徐吟问他想不想回归中原的时候,杜鸣犹豫了。
徐吟就道:“杜将军,你若一辈子不回中原,或者继续维护吴子敬为恶,那早年的罪名就无法洗清了。想必当年诬陷你的上锋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吧。看,就说这个家伙有问题,如今果然成了乱臣贼子。”
听得这话,杜鸣的手抖了起来。自从入了大凉,吴子敬总以为两人经历相似,与他说些怨恨报复的话,但杜鸣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想的。
他不想夺什么王位,创什么基业,也不想杀回中原,报复当年那些人。这么做的话,岂不是正好验证了上锋的诬陷?
他想洗清罪名,堂堂正正回到家乡,叫那些人知道,他没有干过恶事。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没有人帮他,他无能为力。
这么多年了,他原以为自己会继续浑浑噩噩地打打杀杀,过完这一生,没料到却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
“你如何帮我?”他哑声问。
徐吟笑了。她总觉得杜鸣这个名字熟悉,后来才想起,他前世又投到了东江。可惜,东江王仍然负了他,叫他死在了那里。
这次算他运气好,遇到了就帮一把好了。
“这事对吴子敬来说很难,对我父亲可不算难。今日吴子敬身死,你平叛有功。待时机成熟,再站到世人面前,便可以调出卷宗,重新审理。我父亲虽然只是一个刺史,但他的名声人所共知,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相信他。”
杜鸣目光微动。南源刺史徐焕,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看看这些人,都盼着南源挑头对抗吴子敬,就知道他的声望如何。
如果是他的话,还真有可能……
杜鸣终究被说服了。
倘若吴子敬不死,看在收留之恩的份上,他多半不会叛变。但是吴子敬死了,情分又没到那份上,徐吟答应替他平反,杜鸣实在没理由不答应——他不是甘心当叛将的,一直想着回归中原。
但是,这里头的来龙去脉,德惠翁主并不想了解,也不根本不相信。
如果杜鸣没背叛,凭这丫头怎么可能杀得了人?
可徐吟并不想和她讨论这个问题。吴子敬已死,再把德惠翁主料理了,大凉再无可惧。
她摆了摆手,以一种随意的语气说:“首恶吴子敬已经伏诛,德惠翁主,你认不认罪?”
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就这么碎了,德惠翁主此刻恨她入骨,反而没那么怕了,冷声回道:“我何罪之有?”
徐吟说:“你身为凉王嫔妃,却引狼入室,助他人夺取大凉王位,这是违抗高祖旨意。大凉王族几乎被你们姐弟屠戮殆尽,这滥杀的罪名,你也逃不掉吧?”
德惠翁主冷哼一声,不屑至极:“成王败寇,如是而已。何况,也轮不到你来审判我,你父亲区区一个刺史,哪来的资格管大凉的事。”
徐吟笑了:“你们若是不出大凉,我们自然管不着,可谁叫你们非要夺雍城呢?别忘了,先帝的勤王令。”
德惠翁主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
勤王令!二十年前,绿林军闹事,险些占了京城,先帝为此发出勤王令,命各地募兵勤王。从那以后,地方拥兵自重,朝廷就不大辖制得住了。
——这些都是旧事,总而言之,勤王令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贼匪为祸,各州府可自行剿灭。他们无故出兵占了雍城,那就是贼匪,清剿了理所应当。
徐吟已经不想和她说了,转头吩咐:“吴氏戕害大凉王族,引贼兵攻占雍城,其罪当诛,杀!”
德惠翁主没料到她说杀就杀,眼见杜鸣应声是,走到自己面前,不由往后挪退而去,口中叫道:“杜鸣!你既然没有背叛大王,何以对本宫举刀?”
杜鸣淡淡道:“翁主想多了,大王于我还有收留之情,你与我有何关联?”
德惠翁主大惊:“你、你不能……啊!”
惨叫声过后,又一颗新鲜的人头放在了案上。
殿内鸦雀无声。
吴子敬已死,德惠翁主被骗杀,此次危机迎刃而解,他们再不用担心被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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