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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焰“回城”的第二日,二皇子也携着人马将夏荣捉回都城。
立储近在眼前,当今陛下膝下有五子,大皇子远在边塞历练,三皇子倒是文韬武略但却有些懦弱,四皇子又是个残废,五皇子本为众望所归的嫡子,却因着尚且年幼而并未册立,唯独这二皇子,突然杀入众人眼中,如今不仅解了宫变还拿下叛贼,唯独让人犹豫的是,他那副病躯……
因而,朝堂上为这储君之事又是一阵争论。
然而,当今天子却并未表现出为此事苦恼的模样,只将立储之事暂且搁置。十分看重地安排了秋闱一事,这一日的早朝才算停下纷争。
这番下朝之后,朝臣们纷纷前往承天门乘车离宫。
程明璋慢悠悠地从殿内走出,头上戴着的官帽有些歪斜,更显得他缺少正形。
前头走着的是秦国公,二人之间隔了一截距离,程明璋站在那玉阶上,掀眸远远地便瞧见一应小黄门与宫娥们迎着深色衣裳的妇人缓缓朝内宫走去。
他眯了眯眼,加了几段脚程跟上秦国公,偏头轻声道:“国公爷,国公夫人入宫这是又去探望云娘娘?”
秦国公忽而被他问起,心中微顿,而后又面色如常地淡笑一下,回他:“内子正是去探望太后娘娘。”
程明璋轻笑一瞬,与秦国公微一颔首后,又瞧见一旁的林相,似想到了某人后他略微点头示意,便悠着长腿朝前离去。
而另一头,秦夫人随着宫娥与小宦官们穿过一方甬道,步入坤和宫中。
常年服侍云太后的掌宫瑾瑜嬷嬷旋即来迎她去了侧殿中。
殿内先是一片昏聩,拨开珠帘,眼前便是前方一座佛龛,云太后一袭素色衣袍站在佛龛前,十指合十手中佛钏被她拨动指腹间。
屋内点了好些烛火,昏黄一片,有些渗人。
秦夫人眼底一片沉静地看向佛龛旁的一方灵牌。
上头用鎏金写着几个簪花小字,云太后目光分外温柔地将灵牌擦拭干净,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回身看向秦夫人。
姐妹二人四目相对,瑾瑜嬷嬷见此便朝二人福了身子,缓缓退下。
殿门被阖拢,一时间四下无声。
“你来了。”云太后先开口。
秦夫人点头,望向她的身后,那般多的烛火仿若她身后是一片火海一般。
“臣妇瞧见了娘娘扬的黄布,便来了。”秦夫人的声音带着沉稳与一股温柔。
秦国公府外的一处普通绣坊挂上黄布,是云太后与秦夫人的暗号,很是隐晦。
“哀家听闻了,那夜绾绾与韩学士之事。”云太后将佛钏收回袖中,掸了掸肩披,而后目光移向秦夫人的脸上。
那夜之事,实则为何那般凑巧,不过是有人故意安排罢了。
只不过,她们都未曾想到,燕淮也会牵涉其中。
秦夫人眸子微闪,又垂下眼帘,淡声开口:“绾绾她素来是有自己心思的孩子,韩学士与她……终究无缘。”
她话音方落,便听云太后微吟一声,随后叹气一息,才道:“既然如此,那便定子廷这孩子吧,哀家也是瞧着他长大的,这孩子挺好的。”
“皇帝约莫着秋闱过后,便要立下储君了。届时,子廷与绾绾之事,我会去找皇帝。”
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说完,她目光停在秦夫人脸上,观摩着她的神色,而后便朝前一步,拉过她的手,颇为语重心长地开口:
“你又何苦忧心,左右燕淮那孩子是个好的,他们二人有意,我们便是成全他们罢了。何必要去追究那么多深根呢?”
此番话语倒是说得字字恳切,秦夫人抿唇,又再度掀目看她:“娘娘,再无回头路了是吗?”
回头路?
云太后弯起笑容,转身有些悲怆地盯着佛龛的一旁,那一片烛火中的小小一隅。
谁给过她回头路呢?
“比起皇帝,哀家才是不会伤害绾绾的人。”她的声音冷了几分,目光凛起带了几分坚定。
“顺应天道,哀家现在需要燕氏的支持。”
秦夫人细眉蹙起,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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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内。
自上而下的一道石门甬道处一片沉黑,狱卒领着身后之人,用火折子将一排排烛盏点燃,鲜红火光在石道内霎时通明起来。
一路穿过各处铁门,径直走向最里头的那一间牢狱之中。
四周狱卒见到来人,纷纷躬身行礼。
“二殿下。”
“周大人。”
两人朝狱卒略一点头后,才踏入牢狱,刑架上捆绑着身着血衣的夏荣,他那张本是儒气的书生脸,此刻被刑法折磨的狰狞起来,几条又深又长的血口子赫然露在众人的眼底。
二皇子乍然闻见血腥气,没忍住轻咳一声,而后侧头朝周焰一笑,他走上前,举起那一直在火炭上烤着的烙铁径直地往那夏荣的身上而去。
“呲”的一声,伴随着夏荣压抑的痛吟声,在这处天地响彻。
夏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瞳死死地盯着二皇子,他似有话要说,却被二皇子冷不丁地扫过一眼,而后夏荣身上的烙铁更为加重地印在他的伤口处。
好半晌,二皇子才停下酷刑,他将烙铁轻松放回炭火中,眉眼松散地瞥向一旁的周焰。
见他面色冷然,二皇子倏尔一笑,倒是和善,仿若方才并未做过那般凶恶之事一样。
“周大人,你瞧,这夏荣自关入诏狱起,便一直嘴硬咬着不肯说出他那关州的建造私炮营之事,吾也很是忧心呐……”
他朝周焰走近几步,目光锁在周焰的脸上,不紧不慢道:
“听闻周大人素来审理凶犯很有一套手法,不若——周大人来替吾审一审?”
周焰一双凤眸中乍然泛起一星波动,四目相接中,他的眸子更为冷冽些,而后流露出一抹极浅的嗤笑。
青年一袭玄暗飞鱼服,袍角在暗牢的蜡光中掀动,他慢条斯理地看向已然面目全非的夏荣。
“殿下想问夏大人什么?”
只听二皇子轻缓一笑,幽幽开口:“吾想知晓,夏大人将私炮营的数百箱火炮藏去哪了?”
一时之间,四下静寂起来。
也只片刻,周焰眼皮撩动,勾了勾唇,却并无笑意,只迈着长腿慢悠悠地走近夏荣。
夏荣面色微僵地在他眼底躲开目光。
看来,数百箱火炮消失在江上之事,他显然还是尚且不知晓的。
得此结论,周焰心中有了决断,一双手在昏暗的地牢中显得苍白劲瘦,周焰拿起一旁的铁链,快如风般,锁链霎时落在夏荣的脖颈处,那双手经脉渐突。
窒息感渐渐裹挟夏荣的全身,他下意识求生的反应使得他剧烈挣扎起来。
蜡烛一直在燃,空气一点点凝固。
站在铁门处望着二人的二皇子眼底闪过笑意,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们,又过了好半晌,他看见夏荣那苍白的脸已开始泛起紫青色。
他的笑容渐渐僵住,长袖中的手慢慢蜷起。
他心中明白,夏荣绝不能此刻死,那些火炮足矣毁灭整个大燕王朝……
尚未出声,便见周焰松了手,锁链“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浑身凝着血糊的夏荣此刻虚弱到不行,他大口喘着粗气,颤动着嗓音发出沙哑撕裂。
“夏大人,同僚半载,你若说出二殿下——想知晓的,周某便不必让你受罪了。”
轻飘飘又故意咬重几字的一句话,回荡在这处地牢中。
周焰眼瞳一寸不让地锁住夏荣的一举一动,只见他眼神微虚地瞟了一眼二皇子方位,唇死咬着一条血疤,一夜之间白了满头发鬓,苍老地不像话。
好一会儿,夏荣那双眼睛忽然软了几分,他朝周焰点点头示意过来,而后在他跟前低低笑起来,唾骂道:“周焰……你就是……他们程……家的一条狗。”
“你就是……一条,看、门、狗!”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这一句,然后朝周焰啐了一口唾沫,飞溅在地上。
周焰眉眼不动,只漠然地听他骂出来,等他渐渐平息了情绪后,周焰才抬手搭在他的肩胛上,手中使力,夏荣感到剧痛却已无力再喊。
周焰偏过头斜乜他一眼,低声:“夏大人身负家族数十口性命,与其那周某发泄,不如思考一下如何才能保住你那远在锦州的幺弟一家。”
蓦然间,夏荣双目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周焰。
惊诧于他竟在这般短的时间里将他的筹谋、家族关系与弱点,全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只一瞬,他的目光又黯淡下来,他是周焰……
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又有什么是他无法查到的呢……
似认命一般,夏荣朝着他垂下眼帘,熄灭眼底最后一抹亮光。
见此,周焰心中低嗤起来,人心软弱至此。
“火炮……我可以告诉你们,但只能他一个人留下来听。”夏荣朝着地牢内的二人开了口,声音虚弱着。
二皇子倒是对此有一霎而过的怔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又朝夏荣看去一眼,温声笑着:
“夏大人识时务便好,吾也会记得替夏大人遣人好好照拂夏夫人与齐院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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