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的手划过他的肩背,绕过尾椎骨,落在了他攥着话本但此刻松懈的手上。
“嗖”地一声,极轻。
话本子重回朝云手中,她抿住那块柔软稍一使劲,唇齿留香间,给他烙下一道口子。
腥味混杂着葡萄酒味儿在二人口中绽开,秦朝云撤了出来,盯着周焰唇上红痕轻声一笑,是得逞后的娇俏模样。
他倚着树干,那双眼睛中闪过一点遗憾,似还有些意犹未尽地,他舔了舔唇血。
半晌后,周焰才撩了眼皮盯向她,低低的一声嗤笑,那张冠玉般的脸上显出几分调/情/后的风流。
“葡萄味的。”
他语调泛着笑音,细细地瞧朝云变化。
小姑娘的双颊本就有些泛红,此刻眼波潋滟,分毫不让地回望着他。
猝然间,远处一阵喧闹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人打着灯笼从拱门而入,周焰目光敛回,大步朝她走去,宽大掌心拢住她的腰肢,腾空而起,踩上屋顶瓦片。
朝云蜷在她的怀中显得分外娇小的一只,只得主动勾着他的臂弯不让自己掉落。
他的那双眼睛如鹰隼般,一眼扫完国公府建设,目光锁在她的暮云轩处。
明月一轮中,只见一黑影揽抱着一名女子从中飞过,行如影动,一闪而过。
稳健地,二人落在暮云轩的地面上。
四面无声,暮云轩内此时并无仆从。
周焰的手还箍在她的腰上,有力的触感撩动人心。
她眨了眨眼,偏头看向周焰,语气飘忽着问:
“为何要躲?”
周焰闻言看她,一双凤眸上扬,看她这般时而过于勇猛,时而又假作娇羞的模样,有些无可奈何。
语气也便比之前沉稳许多:“郡主待字闺中,不该让人瞧见和外男过于牵扯。”
何况,他也是秘密回城,同样不能让人瞧见,今夜来此确实有些冒险了。
男人眉眼沉重的模样,朝云心中只觉不快。
嘟囔了句“假正经”。
他挑眉看她,显然是听清楚了,那眼神凛凛的,待她解释。
朝云目光扫向他揽着自己的手,嗔道:“手还摸人家腰呢,这便不是过于拉扯。”
“还有方才,周大人与我唇齿厮磨,怎么又不是过于拉扯。”
她说得坦荡得很,若不是瞥见她那白玉一般的耳垂泛着红……
周焰旋即松开她的腰,背过身,笔直挺阔地站立,全然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只那双眼瞳里还有短促呷昵。
她不说话了,眼珠转个不停,恐又在寻些什么心思了。
周焰心中早已被她搅得稀巴乱,此刻也沉吟片刻,垂下眼睫,似乎饶是眼前的小女子在他面前再张牙舞爪,他都只想安静地瞧着她,瞧着她鲜活生动,瞧着她眉眼弯弯,瞧着她笨拙却自认熟稔的撩人手段。
若是有朝一日,她当真另有所图,至少此刻乱了的周焰,是甘愿奉献的。
想到此处,他转身迈步上前,拉住她的玉臂往怀中揉。
青年的下颌抵着秦朝云的鬓角,与她厮磨一番,而后开口似无奈:“今夜我是秘密入城的,你稍微乖些……”
他叹气一息,继续道:
“等等我,很快的。”
周焰难得的温柔语气,在这一刻,朝云觉得自己快要用光了。
她窝在他厚实的怀中,侧耳倾听属于男人滚烫胸膛发出的跳动。
一声比一声响。
-
斗转星移,月落日升。
晨曦之光透过窗牖,落入屋内,冬泱将窗叶整个打开,屋外的秋风簌簌裹着花香涌入屋内。
秦朝云坐在铜镜之前,目光涣散,由着一旁春莺为她釉上一层唇脂。
“郡主,梳妆好了。”春莺提醒她。
她这才幡然从昨日里温存中晃神回来,眨了眨眼睫,她唔了声,起身去了厅堂。
陪家人用过早膳,整个晨间,她都在暮云轩的廊下摹画。
青鸾与妙妙一道登门寻她之时,站在廊道外便远远瞧见她的神思游离。
“她在干什么?”
“不知道,看起来像是在画———一只大扑棱蛾子?”
妙妙圆眼一定,盯着那只停在朝云纸张上的大飞蛾略有思量地说道。
“有问题!”
“有问题!”
二人同时托腮定目,忽而扭头对视一眼,旋即异口同声。
待她们来到朝云身后时,那桌案上的画卷上正是白里一团糟。
她提着画笔,心思分明不在上头,几处乱掉的线条被她勾勒满卷,昭然着她的心乱。
妙妙见此拍了拍她的肩头,才把她唤回神,原本停靠在桌案上的飞蛾也翩翩离去。
“你们怎么来了?”朝云眼眸惺忪着,撂了笔。
妙妙与青鸾并排坐在一旁备好的蒲团上,她眨着大眼睛,有些幽怨地开口:
“我自然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林青鸾是我路上捡到的。”
兴师问罪?
一时间,朝云脑子微顿,不知怎的,她便想起了昨日燕淮的背影。
顿时,心绪略有复杂。
她踯躅着开口:“妙妙,其实我———”
话音被打断,妙妙一双秀眉蹙起,十足娇憨模样地向朝云摊手道:“你前几日是不是给我把我的话本子给弄丢了!秦、绾、绾?”
原来是为这个。
朝云眉梢松下,便扭头去吩咐春莺取来,而后递给她咕哝了句,小气得很。
“给你说了是孤本嘛。”妙妙爱若珍宝地收了起来,转而又以一种锐利的目光盯向朝云。
心咯噔一下,有一种预感悄然而至。
下一刻,“秦绾绾,你那个…昨儿夜里,是不是拒绝我堂哥了?”
问出这句话,燕妙妙实则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昨夜里,她路过后院时,无意瞥见了燕淮一个人半蹲在那梧桐树下发了好久的呆。
而那颗梧桐树,是燕淮与秦朝云年幼时一道所植。
闻到不一样味道的青鸾也旋即放亮了目光,炯炯地看向朝云。
二人以一种抗拒从严,坦白从宽的姿态将她压在眼底。
她蹙了眉,盯向二人,踌躇着开口:
“你们都觉得小燕喜欢我?”
二人齐齐点头如蒜。
朝云垂下眼帘,低声了一句:“可是,小燕从未告诉过我的。”
“绾绾,你感觉不到子廷哥哥对你的不一样吗?”
一句话,将朝云拉回岁月长河的另一端。
那时年仅六岁的秦朝云拉着燕淮,趾高气扬地宣布了一件事。
“燕子廷!我以后要当你的夫人,你不准和别的小女孩一起玩!”
“秦绾绾,你怎么这么霸道?我才不要你当我夫人呢。”
小小的白玉团子抿唇,有些嫌弃地说着,转身时,眼底却溢出他的窃喜。
后来是半年以前。
他那拐了八个弯的小表妹—程簌簌,在燕侯的寿宴那日,转手推了秦朝云一个跟头。
自幼娇生惯养的郡主磕破了皮,她手中还捧着一盒宝匣,里头盛着她的少女心思。
摔了跟头的小郡主蹲在墙角处,却陡然听见了一墙之隔的谈话。
“子廷兄,你怎的今日不去陪你那未过门的小郡主?”
“言多必失,没人教过你吗?”
“郡主冰清玉洁,我与她乃是至交好友,须得你们置喙编排?”
“子廷兄,莫生气,是我们误会了,原来你对郡主殿下无意啊。”
良久,并未等到燕淮的声音,他…默认了…
无意。
两个字威力之大,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落在秦朝云的头上,捏着匣盒的手寸寸抓紧。
她以为这从小到大的特例,是燕淮那个别扭鬼不肯承认的情意。
遂,她也心甘情愿地陪他演着,等到他们终究成就一对佳偶良缘。
但,原来并非口是心非啊。
是以,真的对她无意罢了。
她失魂地站起身时,腿骨一阵刺痛,推她的始作俑者却笑得讥讽。
秦朝云想也未想,忍着痛径直走向她,步步坚定,然后用尽力气将她狠狠推落于台阶。
而后,她将那盒原本要赠予燕淮的宝匣埋在了燕府后院,他们曾一起植下的那颗梧桐树下。
连同那时尚且十六岁的秦朝云,心里头还带着对一个少年无瑕欢喜的秦朝云,一道与宝匣埋葬。
思绪回笼,朝云敛眸。
无论他与她是如何情感,而今,早已消弭了。
“小燕与我,早已错过了。”
她如是说,掀动眼皮,轻扯一抹淡笑。
往日不可追,然,来日之路已有一人在前方等她。
听完她的这句话,青鸾尤为惋惜地叹气:
“绾绾,我还是觉得子廷哥哥是很好的。”
一旁人小鬼大的妙妙觑她一眼,正声道:
“虽然他是我堂哥,但秦绾绾,我更支持你去追自己喜欢的人。”
话音一顿,妙妙又挑眉看她,“不过,你把周大人追到手了吗?”
秦朝云脑中回想着周焰昨夜对她说的话,他让她等等他,那应当也是一种对他们关系的默许吧?
更何况,都亲两回了呢。
少顷后,只见朝云分外淡然地点头,眼底却划过藏不住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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