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帝一听更高兴了,“那当然,她是朕的漪儿。”
一曲罢了,罗饴糖款款下来。
这首曲子小时候就时常听小凤哥用笛子在吹,音调节奏什么的,她早已烂熟于心,到后来进了王府,又被他逼着每日天不亮就到前院来练琴练字,练的也是这首曲子。
娉婷公主脸色惨白如纸,猛地从席座间站起,亲自来到琴前张看。
刚刚稍有失误的走调,因为被罗饴糖掩饰得太好,后面的音接驳得更加精妙,旁人便以为那曲子本就如此。
娉婷始终等不来她出丑,以为自己的宫人办事不力。
罗饴糖对她笑道:“妹妹,你在看什么?”
娉婷眼睛仍未离开琴弦,心虚道:“哦,没什么,就是来看看皇姐是否适应得了这张名琴,习不习惯。”
罗饴糖笑:“那的确不大习惯,以前我都惯弹绿绮琴,绿绮琴声的穿透力还是手感什么的,确实比简兰琴好些。”
娉婷一听直接懵了。
“绿绮琴?你说的是绿绮古琴?一千多年前司马相如的琴?”
罗饴糖轻轻点头当是回应。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用过那种古琴?”娉婷惊讶得语言也有些失态了。
罗饴糖抿唇不答,随后又用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妹妹也来用这琴弹奏一曲吧。”
南帝一听,也高兴笑道:“娉婷,你也来一曲吧。”
娉婷公主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上。
坐下来的时候,她还特意观察了琴身,心想,她果真一点都无碍吗?
她想喊人去把指套拿来,结果罗饴糖笑着说:“妹妹,须知半肉半甲弹奏出来的声音最清脆明亮哦。”
娉婷公主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开始后悔不该以为月漪公主出自民间不会弹琴了,她分明什么都懂好吗!
不能用指套,娉婷轻掠了一下琴弦,结果指腹就被特意换细的丝线刮出一道血痕。
她“嘶”了一声停下。
“怎么了?”
不等罗饴糖开口,南帝已经意有所察,不悦地瞪向了台上。
栗妃隐约猜出女儿刚才对月漪公主演出的琴做了什么,不赞许地拧紧了眉,掐着手心颤抖,等待南帝再次发话。
“回父皇,没...事,儿臣只是觉得今日疏于练习,有些生疏了。”娉婷自己弄出来的因果,可不敢让旁人知道,只得忍着手伤,咬牙弹奏。
有宫人机智地前来娱舞围绕在娉婷四周遮掩,娉婷就靠着宫人们跳舞翩飞的裙袖掩饰着,咬牙忍痛把一首曲子弹完。
等弹完后,十指上都已经伤痕累累,琴弦上也布满了血迹。
此时罗饴糖不紧不慢地吃完自己手边的糕点,轻轻弹了弹手边的糕点屑。
她笑了笑,要不是当初小凤哥严格要求自己把指法练轻,以四两拨千斤的指法去弹琴,对她诸多挑剔,那么,伤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第75章
这一场宫宴后来被演练成了月漪公主秀真才艺的宴会。
娉婷公主下场后不甘心, 以各种利益钳制要求公主们轮番上场挑衅月漪公主。
结果月漪公主都从容大体地应邀了。
不管是书法、绘画、吟诗,月漪公主谈吐得体,聊起话来知识渊博, 偶尔有大臣忍不住上前赐教,结果不管问她天文地理,还是军事历史, 抑或者道法术器, 民间传说异能, 她全都能侃说一番, 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哈哈...好!朕的漪儿如此出色, 将来的夫婿也必定要比她厉害,朕的江山后继有人了。”
南帝宴席上的笑容就一直没听过。
“谁?到底是谁把朕的漪儿培养得如此出色,朕一定要好好答谢那人, 是泓勒吗?”
宴席完毕, 南帝私下拉着罗饴糖问道。
罗饴糖再次在南国听见别人提她师父法号时愣了一愣, 眼睛噙泪, 过了好一会才回神道:“喔, 不是的,师父不会这些事情, 都是小凤哥教我的。”
“小凤哥是谁?”南帝皱了皱眉问。
“就是当今的大晋皇帝呀。”罗饴糖把泪水吸回去, 笑道:“他年少时曾被政敌所伤, 碰巧被我和我师父捡回去救,救醒后失了忆, 我师父想让他报恩,就许给我当童养夫了。”
“童养夫?”南帝诧异道。
罗饴糖忆起这些往事, 笑着点点头:“就是贫困人家, 怕自家儿子将来找不到媳妇, 就在他小时候给他找好媳妇养着,只要给口饭吃就行,彩礼都省了,我师父看见了,也怕我将来找不到夫婿,所以提前给我找了个养着。”
“这么说来,晋帝其实早就与你有婚约,是你的童养夫?”南帝挑了挑眉。
“很久以前的事了,小时候不懂事,硬逼着他画押按手印,后来知道自己身份配不上,我就跟他说好婚约不作数了。”
“可你现在是朕的公主,谁说你身份配不上?”
罗饴糖笑笑,其实,她如今只担心凤剑青的身体,那什么疯病,到底能不能治。
“漪儿,你跟朕说说,童养夫,跟赘婿,这性质是一样的吗?”南帝又问她道。
·
六月,南国开设国宴,邀请大晋来朝饮宴,顺便谈谈两国策略性合作等系列问题。
原本南国和大晋都是大国,开这种国宴一般也是宴请使臣过来谈,大国的君主轻易不会离开国朝。
但南帝在信中却执意要求晋帝过来。
“陛下,南国如今得我们大晋的实惠,还敢如此嚣张,目中无人,古来岂有大国君主访国的先例?都是别过国君来访我们大晋的!”
朝中有臣子激愤道,“竟还敢放话说我大晋皇曾同南国公主有一纸契约没有履行,倘若陛下不来南国,就将我大晋言而无信之事宣扬天下!他怎么这么可耻!他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们大晋少了他家的矿产木材不行了?到底谁少谁后果严重些!”
凤剑青高坐君位上,神色有些寡淡。
因为他一直没有说话,底下的臣子都在害怕。
如今,就连一些旧时追随他,对他行事熟知的臣子,都不敢确定他的决策。
就像那场弑君宫变在意料以外一样,打从宫变之后,他的一切决策和行事比以前更加果决大胆,以前尚且因思想谨慎而规步矩行、循序渐进,而如今,就像一匹精良的汗血马被脱缰放行。
“陛下...”蒙大人捏了把汗,“陛下不会想应邀...”
以前的摄政王还会坚持捍卫这些旧则,现在倒还真的不确定了...
凤剑青指节轻轻一敲。
“不去,回绝了。”
众臣松一口气。
不过有一事又使蒙大人担心起来:“陛下,南帝说您与南国公主...毁了契约之事是真有其事吗?是什么样契约啊?”
“真有其事。”凤剑青淡淡道。
“那...倘若毁约一事是真的,被人拿捏了也不好,具体是有关于什么样的约定,陛下能说与我等听,让我等给陛下出谋划策吗?”
“是关于倒插门的约定。”
众臣:“......”
·
南国那边得到了大晋的回应,说会派使者前访。
南帝无意中在罗饴糖面前透露了一嘴:“臭小子果然是忘恩负义、不守承诺之人!”
罗饴糖慌忙追问:“您怎么把这事说出来逼他了?他现在可是一国之君,更何况当年的救命之恩他早就还了。”
“朕没有说得很明白,就是暗示的!”听见闺女帮着外人不帮他,南帝不禁恼道:“他欺负你,你怎么还老帮着他?承诺就是承诺!说好了给你当童养夫的,怎么可以用别的事情偿还呢?”
“朕以前曾听说,大晋的摄政王为守诺二十多岁也没娶妻生下子嗣,什么忠君效君的,最后还不是亲手杀死晋安帝?果然是个背信弃义之人!”
罗饴糖听着她父皇说这些话,一时竟想不到反驳的话。
这同她过去这些年内心对小凤哥形成的印象很不一样。
在她心中,那位冷清寡言的少年,始终是她信奉追随的光亮,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值得她去效仿的。
只是...晋安帝之死,那个守诺忠君的圣贤形容一下子在内心坍塌,他在她面前暴露出她从未窥探过的情`欲,她变得不知如何面对他。
虽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但听说他拒绝不来南国,她心里还是生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
“父皇,儿臣听说南国佛寺里有一部真经,能帮助思想走火入魔、步入癫狂之人重拾神智,我想去金銮寺潜心学习一段时间。”
·
国宴准备在即,月漪公主却要挑这个时间出宫,不知是有意避锋芒还是故意反其道行之,引人注意的。
栗妃把她仅剩的宝石珠翠全都拿了出来,交给娉婷,拉着她的手,凄戚道:“我儿,母妃如今把这些身外之物都交你,倘若...哎,倘若出了最坏打算的时候,母妃和你舅舅会尽力护送你离开的...”
娉婷公主那一刻才仿佛被敲了一锤闷锤似的:“母妃,您会不会想多了?即便父皇宠爱月漪,也不至于...”
栗妃伤忧道:“上回你父皇专程给她办的接尘宴上,你也看到了,母妃之前不过是仗着你外公是曹安大将军,才得以暂代统领后宫的,打自你外公不能领兵后,近几年,你父皇都不曾来我通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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