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天我出去采买,看见德州人都瘦了,感觉好可怜,听说新娘子奇丑。”
“嘘!别瞎说。”
罗饴糖听说德州要成亲了,感到有些突然:“德州要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之前都没听说过...”
她有些感慨,明明在此之前,她还在考虑着跟德州过上平淡有烟火气息的生活,现在转眼他就要另娶他人了。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跟德州没有可能,所以并不感到难过。
荣安侯和世子的事情让她清醒地明白到,她出身低微却长着那样一副容貌,倘若落在寻常人家庭里,只会给那家人带来灾难罢了。
罗饴糖看见小静又在自己的袍子上绣小动物,正好投了她的缘,顿时来了兴趣:“我以前只简单缝补过,随便瞎绣的,能教我这个绣法怎么绣吗?看你这样绣着,蛮好玩。”
小静以前在家里时,跟着姐姐学过绣活,绣得不大好看,但她就是喜欢,上回给陆状元绣的那个帕子,也是出于她手。
“居士,”小静盈盈笑道:“上回您送陆相公的帕子,他可喜欢?”
“那是自然。”罗饴糖笑道:“我还想给德州和他新婚妻子绣一对鸳鸯枕,不知道我能不能学。”
小静一听自己绣活被夸,激起了她万丈热情:“能学!能学!居士我教您!”
于是,罗饴糖每日练字练琴做功课,闲暇之余,还跟着小尼姑一针一针学刺绣。
她学得不亦乐乎。
那天她在东院练琴,凤剑青坐在楼阁上看着亭子里的她,彭州在亭子外同她说话。
“居士,您袖子上绣着是什么?”
彭州指着她袖子边歪歪扭扭的东西问。
罗饴糖摸摸自己袖子,笑道:“这个呀,是鸳鸯啊,小静教我绣的。”
“是不是看着像鸭子?”她摸摸耳垂,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
小静的绣活都是不走常理的,时常想到哪绣哪,说着教人绣鸳鸯,而实际绣着绣着,跟那天给陆冬元绣的水鸭子差不了两样。
凤剑青搁下茶盏,攥紧手里的帕子,收好,起座。
“嗯,贫道跟德州相识一场,颇是投缘,如今他要成亲,贫道也没什么好送上祝贺的,只能学着绣一对鸳鸯枕...”
亭子里不大的说话声被凤剑青一字不差全听了去。
罗饴糖还在跟彭州聊着,凤剑青低冷沉磁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德州成亲,你很伤怀?”
突然开口说话,罗饴糖吓一大跳,慌忙转身后退几步。
“殿...殿下...”
“也不是啦,贫道跟德州相识一场,他成亲,贫道理应替他高兴...”
凤剑青一字一句听得很仔细,还专门抓住了字眼“理应”。
“贫道刚刚只是在感叹,觉得德州太幸运了,能够遇上殿下,有殿下替他脱奴籍,找姻缘,还准备成亲了。”
“他们成亲的时候,新娘子会穿那种大红色的嫁衣吧?听说都让新娘子自己绣的,那天,新娘子会凤冠霞帔,新郎穿吉服骑马,绕床走,十里地触目都是喜庆的红,新郎会牵着新娘的手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罗饴糖笑着说着,不禁泄露了小时候对婚嫁的一些美好幻想。
小时候她时常缠着小凤哥,让他说那些她从村长小胖家偷来的话本,让他解释青梅竹马绕床走,和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的意思。
现下她的憧憬里,就把婚嫁和青梅竹马糅合了。
听得出她话音里透着感慨和淡淡的失落。
凤剑青心里不是滋味的同时,又说不出半句话来安慰,只好冷着脸走了。
姑娘家还是想嫁人的,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像话本子里的一样,幸福美满。
德州也好,陆冬元也好,明明都是他想好要给她寻的候补夫婿人选,他现在恼怒,算什么意思?
她给陆冬元送的礼物他要夺,她把自己最喜欢的吃食相赠,他要难受,她绣鸳鸯的帕子,他也要耿耿于怀半天,他这样算什么呢?他既然不能娶,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放弃婚嫁他人的权力?
·
自打荣安侯一事事发以来,摄政王今日在后殿的时候,终于对皇帝稍微耐心一些。
皇帝稍松口气,想要把内心的计划暂时搁置。
“陛下,臣有事相求。”
“皇叔不必那么客气,有事尽管开口,皇侄能做到的一定帮忙。”皇帝道。
“臣想请陛下收回青莲居士手中金册,让她还俗。”
皇帝内心暗喜,知道这又印证他心中某些事情的一步。
“然后,赐她身份,许给陆状元为妻。”
皇帝一僵。
第40章
“当然, 赐婚之事不是现在。”凤剑青道:“臣还得先问过陆状元的意思,再求陛下赐婚。”
皇帝顿时感到失去了掣肘摄政王的筹码,恹恹道:“皇叔, 那位青莲居士到底是你什么人?你为何要为她做到如此?”
此话深深地击中凤剑青的心。
他...他也不知道,他认为自己只是报恩,以及给她弥补, 难道现在做到这个程度, 已经远超了吗?
“她是...臣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
皇帝叹息一声。
“事情不难, 都是小事, 等朕下旨就是了。皇叔, 我们先谈谈北边的布防交接问题吧。”
新帝显然已经对青莲居士的事失去兴趣,他转而去谈那些权柄之事,迫切地想让凤剑青履行之前权柄交接的承诺。
谁知谈着谈着, 摄政王开始对他急功求利的心指责了一番, 随后再次不欢而散。
安公公见皇帝很是发愁的模样, 咳得越发厉害, 端了碗汤药过来, 帮他扫了扫背脊,
“陛下, 那女子不是摄政王所爱便不是了, 主要还是看他上心的程度吧, 是他救命恩人就不能拿捏了吗?”
“你...咳咳咳咳咳...你不懂...”皇帝一个劲呛咳着,“救命...救命恩人...又怎样, 关键时候...咳咳咳咳咳咳...跟权力比起来...算...算得了什么...”
小时在深宫黑暗中长大的皇帝,看见太多了, 背信弃义之事, 相比一个人的欲望而言, 太过轻巧了,他相信,即便是正直如摄政王,可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自古能与权势欲望抗衡的,除了美色,似乎再无别的了。
不过,安公公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不错,即便不是所爱之人,那也是救命恩人,他一心要报恩,给恩人筹谋,那他拿捏着这一点,虽说不能把他手里权柄全部要过来,至少...一两万兵权的筹码,他该舍得给吧?
·
德州成亲那天,王府后宅的人都被邀请过去饮喜宴了。
家中女儿终于出嫁,秦千夫长高兴坏了,豪爽地在城外给女婿置办了五进的大院子当婚后新居,还不拘小节地,宴请了王府里同德州说得上话的下人,罗饴糖她们此时也在新院子中待著作陪。
罗饴糖是拿皇家金册的出家人,理应不去参加此等尘世俗事,但朝廷刚刚有要务颁发,要求授领金册的僧人到城外给流民赠衣施粥,顺便讲讲佛法,安抚人心。
这是她授领金册以来的第一次执行要务,摄政王得知以后,便派了车给她,让她提前一点过去,顺便到德州的新院子歇会脚,顺便感受下婚嫁气氛。
罗饴糖可期待了。
打从小时候起,她就有一个远大的“梦想”,那就是嫁给小凤哥,当一个漂亮的新娘子。
现在嫁不成了,也希望能参加下别人的婚礼,感受感受气氛也行。
施粥授经的棚子还在搭建,秦千夫长也派人在帮忙,罗饴糖便留在后院坐着,吃些茶点,陪如兰她们坐着等花轿临门。
罗饴糖在堂屋吃茶的时候,看见喜绸下挂了幅绣工精致的大红水绣牡丹,那花骨朵上悬着磕晶莹剔透的水珠,有如神来之功,她看得有些愣住。
“居士,这是出自老身媳妇儿所绣的,听说是什么水绣,工艺很复杂的。”
德州他娘一提到她的千户家儿媳,就眼儿弯弯,笑得只剩牙齿。
“嗯,真好看。”罗饴糖由衷地称赞道。
一听到自家让人骄傲的儿媳妇被人夸赞,德州他娘更加高兴,唾沫横飞地夸道:“是啊,听说官家女儿在闺中都是要学这些的,这些女儿家学好了,日后嫁到夫家,把自己的绣品往那里一摆,客人来看了,夫家和娘家人都倍有面子。”
德州他娘见罗饴糖同她聊得来,就拉着她喋喋不休聊了好久。
罗饴糖都安静地应和着,心里隐隐有几分羡慕。
不过仅仅是羡慕罢了,如无意外,她此生应该不打算嫁人了,即便学来那些本领,也不过自个绣着玩玩罢了。
她叹息一声。
“居士,德州娶妻,您是不是...伤怀了?”十七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罗饴糖哑笑,怎么好像大家都这么问她?
“彭州小哥跟你说了?”她笑问。
十七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居士您...不要不高兴...”
她想安慰她说,她还有王爷,但是仔细一想,她家主子那种晦暗不明的态度,很是让人不爽,她也就不敢直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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