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秘书反应极快,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愧是容总的大舅子。
跟别人家的大舅子就是不太一样。
穆总家的大舅子,天才医生,搞各种科研。
容总家的大舅子,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什么黑白两道通吃的少爷。
这他妈谁敢得罪这位啊。
洪都拉斯伺候。
江秘书顷刻间恭谨起来:“原来如此,感谢程总百忙之中告知。”
程惟楚还真应了声,恍若随口问:“我家小公主,最近怎么样了?”
江秘书:“……”
能答吗?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位不只是容总大舅子,还是……情敌?
跟容总争抢‘童养媳’之位的男人。
程惟楚慢悠悠地话锋一转:“洪都拉斯风景挺好。”
江秘书立刻绷紧了皮:“太太最近跟容总感情一日千里。”
“感谢程总关心。”
“您真是位好哥哥,我会向容总转达您的问候。”
程惟楚:“我问候他了吗?”
江秘书:“那么,再会。”
程惟楚:“……”
不愧是容怀宴的好秘书。
容怀宴获悉后,只淡淡地应了声,便不再提及。
要想解除顾星檀的阴影,还得另外寻找突破口。
容怀宴却没想到这个突破口来得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大概是彼此知道了最深处的秘密,顾星檀面对容怀宴时,那早已破土而出的嫩芽,越发按耐不住,只等待机会,便会形成参天大树,再也无法从她心里砍掉。
最近这段时间,容怀宴风雨无阻,天天都来接她。
相处时间越多,她越不安,又沉迷于这种仿佛心照不宣的热恋关系中。
理智告诉她,这种关系很危险,她会继母亲的后尘,但是——另外一边的小天使又会告诉她,容怀宴不是顾昀之,他矜贵骄傲且自律,不可能出轨,不可能对不起她。
却,有可能不再喜欢她。
爱情是会逐渐消磨掉的。
更何况容怀宴从未说过爱。
修复大赛在即,但是她依旧没办法拿起画笔,加之感情一事,顾星檀心乱如麻。
纤细身影刚刚出现在古色古香的巷子口。
忽然,从远处,一辆疾驰的灰色汽车横冲直闯,却目标极准地朝她撞过来。
顾星檀下意识转身,往后退到路边。
却没想到。
那辆车也拐了个弯,直直地撞了过来。
顾星檀瞳孔放大,隔着车玻璃,对上了那双几近疯狂的女人双眼。
仿佛能看到她说:去死吧。
苏丛芫将油门踩到底,疯狂而偏执:只要顾星檀死了,怀宴哥哥就一定会想起她。
顾星檀下意识闭上眼睛。
“嘭……”
一道近乎爆炸声响起。
纤薄身躯整个靠在斑驳墙壁上的少女,慢慢睁开了眼睛。
桃花眸里。
瞳孔陡然放大。
一辆银白色跑车撞上了那辆朝她疾驰而来的灰色轿车。
这是她早晨特意为容怀宴选的车,说好的,今天他们要去陵城郊外兜风。
那里有一家新开的温泉会馆。
顾星檀还打算带上徐姐上次送她的礼盒当这段时间,给容老师的‘学费’。
短短几秒时间,顾星檀脑子里滑过一幕又一幕。
仿佛走马灯。
又浮现出那句对白——
像容公子那种高岭之花,要么不爱,一旦爱了就是永生永世,至死不渝。
这世间哪有什么永生永世,至死不渝的爱。
没有吗?
容怀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
有。
顾星檀张了张嘴,整个人像牵线木偶一样,跌跌撞撞跑向那被撞破碎的跑车。
此时浓稠的血顺着那辆极为熟悉的银白色跑车内流出。
满目血色。
灰白的天空像是泼了浓墨,逐渐晕开,偌大天幕顷刻间被翻滚的乌云遮蔽,盛夏暴雨侵袭而来,闪电撕裂漆黑云层,叫嚣着将青石板上那大片大片猩红吞没。
隔着破碎的车窗玻璃。
顾星檀看到那个男人很慢很慢地抬起被鲜血浸湿的眼睫,薄唇艰难开启,仿佛在说:别怕。
……
医院抢救室外。
顾星檀抱着膝盖坐在角落,仿佛失去了灵魂。
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紧闭的门。
一颗眼泪没掉。
眼眶却绯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溢出血珠。
并未发现,站在走廊入口、一袭暗红色西装,身材高挑的男人正驻足看她。
程惟楚是自私冷漠的性子,甚至有些病态极端,他无法想象,为一个人舍生忘死是怎么样的爱,才做得到。
跑车防撞能力是公认的差,容怀宴却毫不犹豫的撞上去。
那一刻。
所有行为都是不假思索的本能。
而容怀宴的本能便是——不畏生死,舍身护妻。
单凭这点。
他就有资格成为小公主的丈夫。
程惟楚站在病房门口停留足足半个小时。
他忽而转身。
头一次违背了义父的命令,没有趁着容怀宴车祸正在抢救,将顾星檀带走。
程惟楚很清楚。
容怀宴这一局,赢得彻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顾星檀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服都干了时。
抢救室终于开启。
顾星檀猛地站起身。
浑身麻木。
差点摔倒在地。
幸好江秘书与第一时间赶来的阮其灼将她扶住,才没有摔倒。
顾星檀仿佛毫无意识,就直直望着医生。
医生道:“手术很成功,容先生运气很好,大部分都是外伤。”
贺泠霁皱眉问:“那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医生耐心解答:“碎玻璃很多,有一处差点扎进眼球,非常危险,所以才说,容先生运气绝佳。”
“还有右手粉碎性骨折,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这次手术,主要做得就是这个。
后遗症?
粉碎性骨折?
顾星檀一下子怔愣在原地。
喃喃问:“那他右手还能握笔吗?”
医生点头后又摇头:“如果复健的好,平时容先生签文件或许影响不大,但要长时间使用,恐怕不行。”
倒是江秘书双手合十,连连祈祷:“那就好那就好,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容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顾星檀张了张嘴:“画画呢?”
医生果断摇头:“那肯定不行。”
顾星檀通红的眼睛,眼睫蓦地潮湿。
一点都不好。
他是画家呀。
他那么有绘画天赋,不能握笔,相当于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了。
旁人不知。
顾星檀却最清楚,容怀宴是喜欢画画的。
他所有名下住宅,都会特意空出一间画室,以供他随时随地兴起绘画之心。
——
观察室内。
顾星檀趴在床边,舍不得闭眼。
更舍不得离开半步。
炽白灯光下,男人素来干净俊美的眉目,此时划破了很多细小口子,最深的便是右眼眼尾下侧那块,差点戳进眼球。
不显得狼狈,反而多了种野性凌厉的魅力,此时逼着眼眸,像是蛰伏的凶兽,随时随地,都会暴起,给人致命一击。
然而。
顾星檀脑海里,却只有他轻哄自己时的眸色,温柔至极。
是她杯弓蛇影,疑神疑鬼。
容怀宴都那么明显了。
她居然还怀疑他对她只是对容太太的尊重与爱护。
顾星檀想要碰他。
又怕弄疼了。
顾星檀捧着随身携带的古董怀表,很轻很轻地塞进容怀宴枕头底下,
妈妈一直都保佑她,以后,她希望妈妈能保佑容怀宴。
平平安安。
无病无灾。
忽然,男人鸦羽般的眼睫轻颤了下。
顾星檀下意识屏住呼吸。
下一刻,对上那双深邃如海的熟悉眼眸。
在看到容怀宴醒来那一刻。
顾星檀压抑的眼泪终于再也绷不住。
向来好面子的小姑娘,捧着他伤痕累累的右手,大哭得毫无形象。
容怀宴缓了片刻。
才轻轻抬起另一掌心,盖在她脑袋上。
声线嘶哑却温柔:“让容太太失望了,这次没能继承我的遗产。”
顾星檀哭音戛然而止。
混蛋,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但也仅仅停了半秒。
却在他下一句话中,再次控制不住眼泪。
容怀宴左手虽然没什么大问题,却也有点麻醉后遗症,强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真好,你没事。”
谁都不知道。
当他看到那辆灰色轿车撞向顾星檀那一刻时。
第一次。
容怀宴感受到了‘恐惧’这种情绪。
一切行为都是本能。
爱她是。
护她更是。
幸而。
她没事。
被大难不死的容总这么一哄。
容太太哭得更惨了。
直到容总说了声:“哭得我头疼。”
容太太这才抽抽噎噎地止住,带着哭腔说:“虽然你残疾了,但我不会抛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