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舒眼见不对,连忙开口:“圣上!向大人殿前失仪,自然不妥。可今日重大,后头还有许多事情,圣上若是在元初之始便行杀戮之事,恐怕并非好兆头。不若先令向大人自省,倘若他不醒悟,再罚不迟。”
“运”之一字,最受帝王青睐。
即便是从前不信天命者,登上那个位置后,也大半免不了信其一二。
李忘舒也是在赌,好在,那钦天监和礼部的大人,许是从前与这位向大人有些交情,此刻终于开口应承。
李烁知道李忘舒的意思,他才登上皇位,倘若就立马对旧臣开刀,恐怕要令天下士子人心惶惶。
没有得用之人,这帝王可就成了空架子。
他站在那帝位前良久,方又坐了回去。
“福微所言甚是,朕今日便看在福微的面子上,且饶你一命,待诸事了却,朕再好好与你谈谈不迟。来人,将向典压下去,让他在天牢里好好反省!”
殿中侍卫,早就换成了李烁之前的亲兵,如今不由分说上前,便要将向典带走。
向典这会却哈哈大笑:“我守我的道,不管你何时问我,我都是这样的话。不忠不孝之人,不配站在这干德殿中!”
他朗声说着,见那侍卫就要上前来抓了他离去,却忽然之间抬脚,一头朝着殿中的廊柱撞去。
李忘舒就站在他身边,见状惊骇,连忙高呼:“快拦住他!”
那侍卫反应也快,只是向典一心求死,他们虽抓了人,可那冲出去的人又如何能一下拦住?
扑过来的侍卫被带倒在地上,可向典的脑袋还是撞在了殿中的柱子上。
站在周围的臣子都吓了一大跳,纷纷惊呼后退。
好在有人拦着,那向大人一头撞上去,人倒了,气却没断。
“速速将他抬走!”李烁显然是真恼了,今日要果真在大殿上出了人命,那可是大大的不祥。
向典终于被人抬下去了,险些血溅干德殿,让这本就阴云密布的大殿,更令人心悸了。
立在殿中的诸位臣子只觉得心突突乱跳。
新主瞧着阴晴不定,似乎和他那位兄长相比也不遑多让。
如今正是更替之时,若不谨小慎微行事,恐怕离成为下一个向典也不远了。
“福微,委屈你了。”李烁此刻才看向李忘舒。
李忘舒垂着视线:“圣上能给福微机会站在这里,已是福微有幸,何谈‘委屈’二字?福微年纪小,又不似诸位大人饱读圣贤书,日后还少不得诸位大人多多照顾。福微只盼大宁百姓安好。”
“你一向忧心甚广,自在锦州时便是如此。朕命他们给你选了一处宅子,你记得瞧瞧如何,倘若缺了什么,你再寻朕就是了。”
“谢圣上隆恩。”
帝王不过几句话,已将对福微公主的偏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新帝第一日临朝,虽略显仓促,又出了些意外,可终归将该提点的、该拿捏的,几乎都“照顾”了周全。
从此时起,众人便都知道了,那曾经后宫里不受宠爱的福微公主已经消失了,如今的“御尊福微公主”那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
得亏她是个女子,若立为皇太女,少不得麻烦阻碍,否则,她若生为男儿,此时大抵已是太子了。
不过女子也有女子的好处,这公主再多荣宠,终归是要嫁人的,便照着这样的帝王偏爱,谁家若是尚了福微公主,那可不就是飞上枝头做凤凰?
只不过那福微公主似乎预料到了这般场面,才下了朝,待那些老大人恭送圣上,再要找福微公主攀个关系时,却见那方才还站在殿中的女子,不知何时竟已没了身影。
空无一人的偏僻宫道上,李忘舒跟在展萧身后,一边走一边将自己头上那繁重的头饰拆了几支下来。
“殿下要不回去先换身衣裳再到牢里?”展萧也不明白,怎么李忘舒才从干德殿出来,就急着要他带着去天牢。
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如今正在风头上,去那种地方确有些不妥。
李忘舒摇头:“就是要快些去,才能保住向典的性命。否则他死了,阿臻将来到了用人之际,该如何是好?”
展萧目光微变:“皇子殿下?”
李忘舒抬手:“嘘,我是今日见到他才忽然想到的。昨日你不是与我说,这恐怕不是结束吗,我便一直想,怎么才能有真正的安定。”
“殿下想出来了?”
“不能算完全想出来,但想出了大概。所以这向大人不能死,我若去得晚些,那些见风使舵的,只怕以为圣上厌弃了他,便要将他折磨死了。”
“可他在殿上,不还斥责了殿下?”
李忘舒笑道:“你什么时候这般小心眼了?你记不记得那《帝策》里是怎么说的?”
李忘舒一边走,一边回忆,不知不觉就落了几步,竟是与展萧并肩。
“要为天下人着想,就不能只想一己得失。向典今日斥责我,是因为他觉得我行事不端,未能恪守孝道。可也正因如此,才能看出他心中自有一杆秤。用好了,可以福泽万民。”
“所以殿下要留着他?”
李忘舒道:“我们是要救他,救一个纯粹正直的士人。”
第75章 流言蜚语
出宫城, 乘马车,走不到盏茶功夫,就是永安府衙, 府衙旁边,就是天牢。
这一条街上, 挨着过去便是各处衙门,天牢再旁边,便是巍峨令人生畏的鉴察司。
是以展萧对这条路可谓再熟悉不过,他们甚至到太医院请了那位旧时与展萧还算相熟的孙太医, 又一道去, 却仍旧没有耽误太多功夫。
两世里李忘舒还是第一回 到天牢这样的地方。
以前她莫说这样自由行走, 便是在皇宫里也免不得处处受牵制。
如今被封了“御尊”两个字,虽说树大招风, 可到底也受用许多, 这般到了天牢大门,人家一听是她,一副讨好笑脸,什么牌子手谕都不要,就放她进去了。
原还有个天牢里的牢头热心地要为她领路,李忘舒实不习惯, 且她身边有展萧, 自比这些人都熟悉,这才拒绝了, 讨了分清净。
向典虽是被圣上打发进来的,但终归从前是个官, 又是文人, 自然不与那些重刑犯关在一处。
这一路走去, 倒是没有想象中那般阴暗压抑,不是关在地牢里,瞧着倒没那么吓人了。
关着这些文人的,是个单独院子,里头如今正坐了两个狱卒,在小桌前用膳。
他们饮酒正高兴,也没注意甬道里已经来了人,还在聊着大天。
“你这么说才是消息不灵通呢!”一个狱卒喝得红了脸,朝另一人道。
那人问:“你灵通,你说。”
起先那人便又酌了一口:“这公主殿下虽然厉害,可她身边那人恐怕可吃不着什么好。我家里有人认识宫里头侍奉的,可是听说,先帝就是死在那人手里呢。”
他越说声音越小,另一个听话的也张大口,一副惊讶模样:“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若不是他,那公主一个女子,怎么能杀人?我这可是内幕消息,寻常人不得知的。如今咱们圣上不罚他,那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等公主厌弃了他,他不过一个靠女人的,还不知道哪收尸呢。”
那两人声音不大,可以为这里没别人,却也没故意压着,李忘舒与展萧正走过来,隔着半面墙,却是听了个真切。
他们虽一个名字都没提,可李忘舒又不是傻子,那两人说的谁,再清楚不过!
她顿时就有些生气了,不由分说就要过去罚人。
展萧眼疾手快,立时拉住她低声提醒:“殿下,沉住气。”
李忘舒皱眉:“捕风捉影之词也敢胡说八道。”
展萧倒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殿下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李忘舒看着他:“可是你……”
展萧朝她笑笑:“习惯了,不在意。”
李忘舒心里有些怅惘,忽然很想知道他以前在鉴察司到底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她心里生气,却也明白展萧的意思,她如今已经够显眼的了,倘若到了天牢还要罚人,只怕明日就真会有御史弹劾了。
于是李忘舒轻咳一声,从那半扇墙后走了出来:“向大人在何处?”
那两个吃饭的狱卒猛不丁听见人说话,险些吓得把筷子摔了,立时站起身行礼,待看见来的是福微公主,更是面色惨白,生怕自己方才的话被听了去。
“向,向大人就在甲字第一间。”回话那人已经结巴了,跪在李忘舒面前,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李忘舒故意盯着他看了一眼:“本宫还不知天牢里当值如此清闲,倘若没有事情做,本宫倒是可以同圣上说说,找些事情来。”
那人砰砰磕头,心里也忖度不清这位公主殿下到底听没听到他方才的话,只能道:“小人从此后定尽职尽责,还请殿下饶命。”
李忘舒浅笑:“本宫什么时候说要取你性命?本宫是来瞧向大人的,可没空关心别人。”
她说完,领着展萧和孙太医往甲字牢房而去。
只留那两个狱卒,互相看着,也不知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反而更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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