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舒却没抬脚,反而是先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要走这一步的?”
展萧想了想,方才开口:“最初知道殿下要来锦州的时候,就已经在猜了。殿下从最初就敢拿帝令威胁圣上,一定是因为已经想好了一条足可与圣上对抗之路。除了这条路,别无他选。”
展萧转头,看向气派的代王府大门。
若是能敲开这扇大门,那便意味着李忘舒赌对了,而他们就彻底、明着站在了宁帝李炎的对立面。
李忘舒朝他笑笑:“你不愧是鉴察司最锋利的剑,可惜了,他们都觉得你只是个武夫、暗探。”
展萧未置可否。
李忘舒于是扬起头,看着代王府的大门,郑重抬脚,朝那石阶走去。
“王府重地,闲杂人等退散!”门口的侍卫恪尽职守,倒是此时出手拦截。
李忘舒却底气十足:“本宫乃福微公主李忘舒,手握帝令,如今求见叔父——代王殿下,烦请诸位,不吝通传。”
那两个拦路侍卫目光一变,随即其中一人慌忙往府中通传。
须臾,李忘舒面前的代王府正门缓缓打开。
正门相迎,这是代王府给她的第一个体面,她见那府门之后照壁初现,前方却有两队侍从俯首候立,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恭迎公主殿下入府!”
一个装扮得一丝不苟的妇人俯身行礼,随着她的动作,那候着的两队人,纷纷低眉敛目。
李忘舒虽身着粗布衣裳,此刻却仿佛忽然间回到宫廷之上,她双手交握身前,缓缓登上那几级石阶,开口道:“免礼。多谢相迎。”
“老奴不敢,还请殿下随老奴至盈仄厅,王爷已在其中等候。”
李忘舒于是缓缓转身,向着尚在门外的展萧几人道:“可以进来了。”
展萧微微抬头,看着已经走入代王府中的李忘舒,恍然看到了离开宫城那日她盛装登上马车时的模样。
矜贵从容,天家气度。
他们之间,终归判若云泥。
“展大哥,不走吗?”言旷走到他身边,小心问道。
展萧见李忘舒已扶着那妇人的手朝王府之中走去,这才抬脚,登上代王府门前的石阶。
第45章 木簪
代王李烁, 与宁帝李炎说起来该是亲兄弟,但李烁年幼时曾入军中历练,两人并不在一处长大, 是以关系算不得多好。
后来先帝身体每况愈下,李烁虽回到永安, 但永安势力已是错综复杂,他于夺嫡一事上算不得占优势,李炎成为太子之时,两人又曾有过些不愉快。
是以自打回到封地, 李烁便没有再回过永安, 自然, 李炎登基后,也没有再与这位弟弟有过什么联系。
锦州虽属大宁, 但隐隐已有自己发展之势。
前世李忘舒在奉贤殿听学时, 曾听几位先生隐晦提及,李炎对于如今锦州的形势也是忧心忡忡,只是大宁内忧外患,代王不惹事,他倒也来不及管。
如今李忘舒自己来到了代王府,方觉前世得知的那些事情, 其实瞧着有些荒唐, 实则甚有道理。
永安众人都觉得代王无足轻重,也并不关心代王府的什么消息, 但就在这无人注意之处,代王已将锦州发展得不输永安, 更重要的是, 他得民心。
代王府中, 多江南精巧景致,但若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在那风景之中,潜藏着永安风貌。
李忘舒虽对这位叔父没有什么印象,但只从这王府布置约略窥探,已可见这位叔父从未曾忘记过他的“永安出身”。
穿花入柳,转过廊亭,远远可见花木掩映之中,一座气派小楼渐渐显露真容,见侍从屏息凝神,李忘舒猜测这里当是那位妇人口中所说的“盈仄厅”。
“王爷未命我等入内,还请殿下继续前往,跟随殿下而来的诸位,只得先行在此处等候。”
到了盈仄厅前,那妇人当先停了下来,小心同李忘舒禀报。
李忘舒见盈仄厅两道门大开,旁边又是临湖,左右皆有长桥通路,便道:“有劳嬷嬷。”
那妇人行礼,向旁边让去,跟着她的动作,其余随侍仆从也便垂首侍立一旁。
李忘舒回身看了展萧三人一眼,点了一下头,便朝那盈仄厅走去。
此刻言旷已有些看傻了。
他素来也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却不知竟比鉴察司的规矩还多。
这些仆从行事一板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入宫了呢。
他刚要小声开口,便见方才接引李忘舒的那位妇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老妇姓秦,总管王府内院,几位是随公主殿下而来?”
言旷听言,看向展萧,见展萧和季飞章均是行礼,自己也莫名其妙跟着行了个礼。
“在下展萧,这两位是言旷、季飞章,我等追随公主而来,如今护卫左右,但行侍从之责。”
“永安出身?”秦管事瞧了瞧他们三人,又是开口。
“嬷嬷好眼力。”
秦管事便抬手道:“王爷有事要与殿下商量,几位还请往这边厢房等候。听珠,看茶。”
她话音方落,便从那两队随行的侍从里走出一个十几岁的高挑女子来,低眉敛目,声音温柔。
“几位这边请。”
展萧又朝那盈仄厅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跟随那位听珠姑娘,朝东间厢房而去。
此时李忘舒已走入盈仄厅中。
此厅修得开阔,看样子是分作前后两间。当中是一面雕花隔扇,直通屋顶,上挂一幅长图,画的是独立孤峰的雪松,旁边题字稍小,李忘舒隐约辨认,当是她那位代王叔父的亲笔。
这长画两头,乃是刻字的一幅对联——“奔云掩日月,停雪覆青松”。
又想得此厅题名“盈仄”,李忘舒忽觉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倒是还没想明白,就听得一个沉厚声音。
“你来了。”
李忘舒抬头看去,果见从那隔扇之后走出一人。
长身玉立,衣袍挺阔,一身浅青绿的明光缎长衫,衬得人如同背后的那雪松一般。
她一时有些呆住了,见那人朝她笑了一下,才连忙收回有些逾矩的视线,俯身行礼:“福微见过代王叔父。”
关于代王的传言,在永安算不得太多,但总沾着“风流”二字。
李忘舒也只从以前跟随母妃身边的嬷嬷口中听说一二,那时并不知晓其中重点到底在何处,如今亲自见了这位代王叔父的模样,方知为何永安那些妇人,许多已是大户人家的掌家娘子,闲聊时却还爱提起当年的代王。
温厚尔雅,有如冠玉。
这便是李忘舒见到这位代王叔父的第一个感觉。
她自问前后两世见过不少男子,若论其中相貌,当以展萧为冠首。
但展萧是凌厉之人,他虽样貌令人见之不忘,但却如冰峰之剑,令人望而生畏,难免不敢靠近。
面前的代王却与之不同,他虽丰姿毓秀,却全无高高在上之感,只让人觉得好似涓涓细流环绕周身,不自然便想同他相交来往。
他虽眼中有些疏离,但偏生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品了一口温茶,不凉不火,恰到好处。
“未想你此时前来,有失筹备,只能在此处相迎,本王空有长辈之名,倒是招待不周。”
李烁抬手示意她坐下,李忘舒何时有过此番礼遇,不免一时倒罕见地紧张了。
“叔父言重了,是福微不够周全,贸然拜访,还请叔父见谅。”
李烁自己也坐下,笑着看她:“你能来此,殊为不易,按理说,本王不该还未接风洗尘,就提起这件事。”
李忘舒便问:“不知叔父所说,乃是何事?”
“本王倒不是怀疑你,只是与你牵扯之事,事关重大。本王自不愿看着大宁的公主经受磨难,但问的问题、该见的证明,也不能少。否则倘若有人图谋不轨,假借公主身份,本王岂非好心办了坏事。”
李忘舒微惊,旋即明白过来。
她到并州舒家时,未出示任何信物,便已被舒通正认了“亲”,倒连最根本的规矩都忘了。
舒家是忙着用她换万两黄金,自然不在意她究竟是真是假,只要有个人交差便是了,可面前的代王叔父不是。
如她这般深宫女子,尚且知道到了锦州意味着什么,能用“盈仄”二字提名的李烁,又怎会是屈居人后贪功冒进之辈?
李忘舒连忙起身:“是福微唐突,未曾考虑周全。逃难月余,福微随身之物所存无几,但有母妃当年留下木簪一支,还请叔父验证。”
她说罢,转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来,又转回身来,呈给李烁。
“叔父请看,此乃母妃遗物,当年跟随母妃的嬷嬷交予福微时,曾说此物之上字迹,乃母妃亲手所刻,上有当年外祖父留下的花纹,世间只此一支。”
李烁抬手,从李忘舒手中接过那布包来,在听到此物乃是蕙妃遗物时,脸色便已有了些许变化。
他小心翼翼捧着那布包,一点一点打开,倒让李忘舒反而有些意外了。
她重生一世,于他人的行止,总要敏感些许,李烁的样子,反而不像是仅仅要以这个木簪确定她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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