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舒一早便出了船舱,见许多人聚在一处,便也跟过去瞧热闹。
原来是万大哥在亲自讲前几年水贼的事。
“却说那水贼,当真是凶狠,船上的货物都占去,有时还要杀人!”
万青山讲得声情并茂,听得那些年轻的船工一愣一愣的。
“有一回我们遇到了,都被那些水贼关进舱里,说要连船带货一起都开到他们的寨子去,这还了得!”万青山两道眉一竖,当真有了些说书人的风韵。
底下有个小船工紧张,连忙问:“那后来呢?”
“后来呀,我们试了几次都挣脱不了,最后全都被绑起来了,那些水贼说,等一到他们寨子,就给我们绑上石头,全都扔到水里!”
“啊呀!那不是活不成了!”
“那可不!”万青山感慨万千,“当时我们以为就要死在北江上了,每天绑在船舱里就听得人哭,当时搭船的姑娘……唉不提也罢。”
众人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有怕极了的小声问:“那后来呢,怎么逃出来的?”
万青山好好地在这,那肯定是逃出来了嘛。
众人被这么一带,都想着是什么热血反杀的情节。
谁知万青山话锋一转:“逃什么逃?那水贼岂是你我可以抗衡的?多亏了我们运气好啊!正赶上代王殿下亲自带着人马到北江上剿匪,刚好撞见了我们的船呀!”
代王……
李忘舒听闻此言,目光微变。
代王李烁,她的叔父,李炎的弟弟,当年也曾在永安,算是参与过夺嫡,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幽居锦州,在永安已甚少收到他的消息。
她此行决定来锦州,一是大宁如今名正言顺的王爷也就代王一人,其他已是旁支后裔,出去一个名头,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而代王好歹是有封地的。
二是李烁到锦州这么多年,未与永安有过一分联系,让李忘舒总想起从前史书中所学那些“闷声发大财”的造反王爷。
只是如今听万大哥讲的这个故事,这位叔父倒好像不是什么事都没做。
“代王殿下所领的队伍,那可是精锐非常,训练有素,个个都是好体格,那些水贼咱们跑商之人奈何不了,对上代王殿下却没有一点胜算。”万青山仍讲着,越讲越兴奋。
下头自然有人接着问:“那后来没听说这北江上还有水贼,也是代王殿下之功吗?”
万青山点头:“那一战,水里头跟下饺子似的,都是打在一处的水贼与官兵。代王殿下亲自领队,一直打到水贼的老窝里,那些水贼欺软怕硬,哪里还能有一分反抗能力?直接就被端了老巢!”
他拿起放在木头箱子上的水瓢,灌了一大口水,才接着道:“从那之后,整个北江之上的人,谁不敬佩代王殿下?那些水贼闻风丧胆,又被杀了几次之后,再也不敢来了。”
这故事虽简单,可在枯燥的航程之中却显得热血非常。万青山讲到这里,那些听着故事的年轻船工无不叫好,倒好像真从商船进了茶馆一般。
李忘舒坐在后头,瞧着众人欢呼,心里觉得有几分奇怪,可细想想,倒也没什么问题。
北江流经豫州、锦州,前往锦州的货物有不少都要从这里经过,倘若真有水贼,对锦州商运自然不好。
李烁身为有封地的王爷,出兵为百姓灭掉贼匪,再正常不过。
可这件事李忘舒却在永安从未听说过……想来那位叔父不是个喜欢邀功之人。于锦州百姓来说,倒也是好事。
正在众人七嘴八舌说着代王殿下英明神武的事迹时,忽见甲板另一头急急地跑过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喊。
“万大哥不好了!不好了万大哥!”
万青山正说得兴起呢,听见声音没好气地道:“什么不好了?会不会说话!”
跑过来的是个精瘦的小男孩,看着也就十几岁,但身形倒灵活,几步就到了跟前:“万大哥,前头好像有黑云大雨!”
万青山眉头一皱:“哪呢?”
那小孩便往他们前行的方向指:“瞧着天黑,云走得快,要过来了。”
北江平稳,一向是大宁的水上商运要道,但再平稳的河道,也不会尽是风和日丽。
疾风骤雨,越是到了夏天越是常见,如今春日正盛,倒不会有夏日那样的雷雨,但倘若真有黑云大雨来,刮风也是不好受的。
万青山常年行船,经验丰富,一见头顶的云,便连忙道:“诸位赶快回去,这东西都收了,预备着下雨!”
船上的船工一个个都连忙起身,先才还坐在一处闲聊,转眼就已各司其职,来往运送不能被雨淋湿的东西。
李忘舒也跟着站起身来,却见众人都忙碌,唯她不知该干什么才好。
说来她两世还是第一次坐船,既不知下雨会如何,又不知此刻应该去哪躲避,按理说她应该回船舱里去,可众人来往忙碌,她倒很难找出一条不影响旁人的路来。
只是天公的脸色说变就变,根本不待李忘舒有多少思考,就觉得原本平静的江上忽然起了风。
大风吹起江水,卷出一浪一浪的波涛,拍打在这艘商船上。
忽然之间,甲板上就如同要地震了一般开始上下左右地晃动起来。
船工们的动作更快了,搭船的百姓也都纷纷往船舱里跑,李忘舒也想躲起来,可才迈出脚,一个浪打过来,她当即就朝一边倒去。
“当心!”
有个人拉着她的胳膊,一下将她架了起来,李忘舒看过去,竟是展萧:“你怎么来了?”
“要下雨了,甲板上不安全,快走。”
来不及多问什么,展萧拉起她便往船舱里跑。
风大,雨也来得快,还不待他们都躲进船舱里,豆大的雨点就掉了下来。
“怎么忽然这么大的雨?”李忘舒被展萧推进船舱内,惊讶地看着外头。
展萧被淋湿了半边身子,好在跑得及时。
“北江上就是这样,天气多变,若是没有有经验的船长,很容易出事。”
李忘舒看向他:“你还知道这些?”
展萧也看着她,忽然想起那天夜里听到的话,他垂下视线,听着外头传来雨声,心里一片乱麻。
正是这时候,好巧不巧,那翻涌的波浪掀起商船,让李忘舒顺着船摇摆的方向一下向前扑去。
她面对着展萧,本能地便倒在他的身上。
“小心啊小心!”船舱里的人互相搀扶。
展萧抬手揽住她:“以前经历过一些,所以知道一点,不足挂齿。”
李忘舒贴着他的身体,只觉得随着船身晃动,如同要飞起来一般。
“你就不怕摔了吗?”她一下攥住他的袖子,问出这句话时,只觉自己方才双脚都离开了地面。
展萧一手撑着船舱的墙面,一手揽着她:“不会的。”
李忘舒不知他都是哪里来的那些笃定,他越是这样靠得住,她就越是心里难受。
“我们不回自己的屋子去吗?”她低着脑袋,不愿再去看展萧。
展萧扭过头朝那船舱内看看:“你觉得怎么回?”
李忘舒听他这么说,才探出视线来,朝船舱的走道一瞧。
窄窄一个通道,这时候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没坐过船的百姓,满脸担忧之色,随着船身的摇晃左摇右摆。
他们互相搀扶着,都在讨论同一件事——到底会不会这船就开不到锦州了。
有些话不吉利,只能隐晦地说。
李忘舒深知她劝不了这些百姓,只得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自然不想与展萧挤在这么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可如今摆在她面前的,竟再没了更好的选择。
“右满舵!”也不知从哪隐隐传来万青山的声音。
紧接着船身又是一个倾斜,李忘舒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抛起来一般,整个人就要倒下了。
她原本以为到北河渡口时坐的牛车已是最为颠簸的了,没想到远不及这遇上风浪的商船。
更让人揪心的是,这风雨竟然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虽然不是每时每刻都像一开始一般摇晃,但行船始终不平稳,有好几次,甚至感觉整个船舱都已侧过来了。
一个时辰后,当商船驶出那片风雨大作的区域时,整个船上大半的人都已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小柔,小柔?”展萧拍了拍靠着他的人,觉出几分不对。
李忘舒终于从他怀中抬起头来,额头上却满是冷汗,脸色也十分不好。
“怎么了?哪里难受?”展萧愣了一下,连忙扶住她的肩。
李忘舒指了指自己的胃:“想吐。”
原本就有些不太适应行船颠簸的李忘舒,终于因这一场“风波”彻底地晕船了。
她连站都站不稳,只觉得整个人都天旋地转,若是往常,她一定会推开展萧,偏要自己走回屋子去,可这回,却连她自己都没大感觉到是被展萧抱着回去的。
孟郎中细心地为她看过,确认她只是晕船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回,展萧倒是麻利得多。
不管是抓药还是煎药,还是打水盛饭,他都亲历亲为,王大娘见了都称赞,直说没想到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还能有这么大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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