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睿言见兄妹二人一前一后急急往回赶,还道真出了什么事,谨慎跟在后头。
走了四五丈,见他们钻入马车,不似异常,他方沿树丛后的窄道折返回宋鸣珂处。
没走几步,附近朝臣的马车内传出女子议论。
“方才徐小娘子像要哭?”一人尖声发问。
“哭不哭,倒看不真切,但伤心难过在所难免啊!”
霍睿言无心打听人家的隐私,却听得那人续道:“这下可不仅仅是她,恐怕京中贵女闻此噩耗,得哭湿了枕头!”
什么噩耗?不曾听闻近日有大灾难,发生何事了?
霍睿言心下震惊,脚步一凝。
“有些人先成家后立业,也有人反过来……当初谁没抱着侥幸之心,以为人家功成名就,便会把眼光放在她们身上了?”语气尖酸刻薄,甚是扎耳。
“唉……看来呀!许多事早能看出端倪!”
“什么端倪?”
“难道……你没听说那位的传闻?仅有两名俊俏书僮贴身伺候,府上还养了外地求学的年轻书生,私宅还住了位年轻侠客,……个个生得秀气!
“还有还有,他连丫鬟也不进院,连个通房也无!这两年拒绝媒人,若非有龙阳之好,还真解释不通呢!”
“那是!今日看他公然抱着圣上,含情脉脉,又与元医官争风吃醋……”
霍睿言起初还愤然暗怒,谁!谁公然抱着他的晏晏,还含情脉脉?
他恨不得立马冲回去看个究竟,听完后面那句,终于明白,她们讨论之人是……他。
什么?龙阳之好?
他脑子有点绕不过弯,好一会儿才勉强理顺了前因后果。
所以说……从外界看来,他与宋鸣珂时常相伴,又迟迟不肯谈婚论娶,是因为……他有断袖分桃的癖好?
而徐怀仁本欲借机探听他的想法,正好徐小妹得悉此传闻,生怕丢人现眼,急忙赶来终止兄长的问话?
霍睿言不知该怒,还是该忧。
仔细想来,宋鸣珂因女儿身之故,借政事繁忙为由,使得后宫凋零冷落,怕已惹来不少闲言。
虽说无缘无故被人冠以“龙阳之好”的名头,可传闻对象……是她,让霍睿言无可奈何的心,滋生出若即若离的甜意。
…………
兰月将至,宋显扬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娶了饶蔓如。
终归是件喜事,宋鸣珂以弟弟身份送了珍贵贺礼。
回顾二人两世恩怨,她内心竟然有几分祝福,匪夷所思。
上辈子,饶蔓如求而不得的那颗心,这辈子总算得到了。
可这辈子,她想要的,却不再是他。
七夕刚过,宋显扬携同妻子入宫,先向小皇帝所在的康和宫方向行了大礼,才步往延福宫,与赵太妃辞别。
他新婚燕尔,纵有无限离愁,眉梢上的喜意却未抹尽。
饶蔓如衣着如常端丽大方,裙裾翩跹,娇美面容脂粉薄施,独独眉宇间犹有不平。
于宋显扬而言,只要她在身边,一切都好办。
他会努力想法子去哄她,呵护她,唯求挽回过失。
赵太妃远远见儿子与儿媳并肩而行,只需一眼,两行清泪瞬即滑至腮边。
宋显扬双膝跪落,拜伏在地,膝行而进,长眸有泪。
赵太妃心痛如绞,急急奔出殿阁,由内侍、宫人搀扶下了玉阶,疾步上前,亲手扶起爱子,眼光从上到下,从下往上,泪眼流连。
“母妃,莫再难过了,现下儿有新妇相伴,您且安心吧!”
宋显扬再无最初颓然,反过来安抚赵太妃。
赵太妃心知事已至此,悲泣无果,拭去涕泪,领着二人入内,又命宫人端上温热汤品,取出赶制的新袍子,执意让宋显扬穿上。
宋显扬喝下母妃细心备下的炖汤,原是哀伤满满,见那缎袍内层夹棉,极为厚实,苦笑道:“据说南方冬天温暖如春,这么厚的袍子,儿怕也穿不了几次。”
“胡说!来日建功立业,自有机缘返京。”
赵太妃柳眉一扬,转而劝勉饶蔓如,絮絮叨叨的不外乎叫她照顾宋显扬,早日生儿育女云云。
饶蔓如人前给足了宋显扬脸面,一一应允,倒一派贤良淑德的模样。
三人叙话至黄昏,在阁外内侍三番五次催促下,宋显扬夫妇怕赶不及下钥,跪下向太妃叩首作别。
任由她送至宫门,母子执手相看,别情无限,宋显扬不禁落下男儿泪。
“母妃,儿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可与您相见,身在异乡,日夜遥祝母妃安康喜乐,无灾无恙。”
宋显扬为免失态,话音刚落,便紧咬下唇,再拜而别,不忍回顾。
目视仆役护送爱子与儿媳渐行渐远,赵太妃满脸泪痕,伸出纤纤玉手,以手指描摹宋显扬的背影,哀痛难忍之际,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宫人樱鸾手疾眼快,迅速扶稳了她,柔声安慰:“娘娘,郡王会回来的!”
“是!他一定、一定会回来……”
赵太妃喃喃自语,顿觉初秋凉意从发肤渗入骨髓。
她环视这即将失去最后牵挂的皇宫,泪光陡然闪过冷冽如刀锋般的寒芒。
…………
“启禀陛下,”刘盛匆匆入内,“北海郡王与赵太妃拜别后,连夜出了京城,往南疾驰。”
宋鸣珂手中玉官狼豪笔走龙蛇,笔势雄健,未有半分凝滞。
完成书信后,她以白玉雕龙纸镇压好,略微抬眸,嘴角泛起一抹淡笑:“传话让人盯紧些。”
“遵旨。”
宋鸣珂见他脚步未移,复问:“有事?”
刘盛左右瞄了几眼,碎步上前,压低嗓音:“回陛下,上回您说要查阅二十年前的奔龙山行宫之期、宾客名单,以及当年先帝的……记录,奴因保密。费了些时日,总算清点完毕,您……现今还需过目吗?”
宋鸣珂心中一震,脸上不动声色,小手摆了摆,“呈上来吧!”
“是,陛下。”
刘盛退至殿外,传话道:“来人!将陛下所需佛经抬进来!”
宋鸣珂暗笑,见数名内侍抬进来一只檀木匣子,封有雍仲“卍”吉祥符,俨然像极了佛法要籍,不由得会心一笑。
她将干透的书信折好,装入信封,交至刘盛手中:“记着,送至桓城,快马加鞭,切莫延误。”
“遵命。”
“退下吧,朕是时候……好好钻研佛法。”
宋鸣珂面不改色,从容自若。
耳听脚步声退至殿外,她深深吸了口气,素手微带一丝迟缓,逐寸揭开封存往事的纸条。
第五十章 ...
夜如墨染,康和宫书房内,灯影被人挑亮了数回,犹自勉力对抗夜色吞侵。
“陛……”余桐立于西风,觉更盛露重,意欲敲门,却被刘盛拦下。
刘盛低声道:“莫扰了圣上用功,你且下去歇息。”
余桐猜想宋鸣珂在忙活之事,仅让刘盛一人参与,踟蹰片刻后,执礼道:“那就有劳刘总管多费心了,我到廊下候着,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去吧。”刘盛神色凝重。
他在先帝身边呆了整整二十年,亲眼目睹先帝驾崩前默允了小公主代兄执政之事,三年多以来,一直尽心辅佐,静待他们兄妹二人重新换回身份的一日。
然而,马上迎来第四个年头,真龙天子宋显琛一蹶不振,反倒是原本娇憨稚嫩的宋鸣珂,竟有稳坐龙椅之势。
明面上是安王摄政,但她不着痕迹地提拔了一帮青年士子,并在几项重要策略上坚持自己的判断,如否定设市易务之策、整顿太学、加强与邻国交流等大事上,绝不含糊。
时日证实,她的决断是正确的,甚至比几位老臣子英明。
刘盛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当初阴错阳差交换身份,未必是件坏事。
他昏花老眼眺望夜幕笼罩下的宫阙,哪怕夜风如无形浪潮翻涌,席卷出潜伏各处的魑魅魍魉,亭阁中闪闪烁烁的明光,仍如希望般支撑他们等待黎明。
“刘总管。”殿阁内的宋鸣珂忽然发话。
“陛下?”刘盛步子挪移,推门跨入。
“朕记得,先帝之所以改元为康佑,是因前一年发生了危害严重的大地震?”
“回陛下,正是。”
“至于康佑元年春末夏初,奔龙山行宫之行,并非为狩猎,而是举行皇族大规模祈福?”
顷刻间,宋鸣珂眼神掠过一道锐意极盛的光芒。
“若老奴没记错的话,当年为期十五日,皇族中人吃斋念佛,清心寡欲,以祈万民之福。”
刘盛不知她何以一再纠结二十年前的旧事,唯有凭借记忆,一一详禀。
宋鸣珂默不作声,陷入深思。
据她所知,父亲早年勤于政务,时常忙至深夜,是以皇长子出生后,临幸后宫嫔妃的次数少了。
在先帝临幸后宫的册子中,并无奔龙山行宫一行的记录。
而在那之前,赵氏已有四个月未被召幸;从奔龙山回京后的两个月,先帝受赵氏之邀到阁中听琴,当夜留宿其殿阁,因而有孕;康佑二年春,赵氏提前作动,仅怀胎七个月,生下了二皇子宋显扬,此后恩宠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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