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吃法比炒笋片、手剥笋、煮笋、煎笋、炸笋更为美味……只是笋离开土壤时间越久便越苦,因此在京城不好弄……”
秦澍见宋显琛难得感兴趣,便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饮食的趣事,说是等吃好了鱼,就给他挖烤笋。
宋显琛坐得离火堆较近,烤着烤着已觉热,干脆脱掉厚重貂毛外披,只穿了一袭月白夹棉袍裳,显得素雅清隽。
而端坐在三尺外的随行侍卫也一律穿便服,乍一看,像是与宋显琛作伴游玩的年轻人。
秦澍转动手中枝条,几尾鱼被他烤成了金黄色,香气四溢,叫人垂涎。
荒郊野外,浓烈鱼香引来远处的两拨游人的频频回望。
秦澍知宋显琛在等人,却不晓得他等待的是谁,只得保持时刻警惕。
随着鱼即将烤好,三名书生打扮的少年,吞咽着唾沫,缓步走来。
当先一人夸赞道:“兄台好手艺啊!方才见你在湖边捕鱼,唰唰唰便逮住了四条……如今闻了这香味,实在饥饿,可否传授点捕鱼之法,好让我们也能尝尝这野味之乐?”
这三人容貌寻常,走路姿态、一呼一吸的频率轻重、眼神流露出来的光泽,皆没有练习过武功,且自始至终,他们似未留意坐在一旁的真龙天子宋显琛,关注的只有在烤的鱼。
秦澍审慎的心稍稍放下,转目望宋显琛,等待发话。
宋显琛固然可把人撵开,但他生性柔善,对待百姓与权贵并无差别,只对秦澍略微颔首,意示无妨。
秦澍顿时尴尬,他身为御前侍卫指挥使,真要当着皇帝和下属之面,教几名文弱书生抓鱼?还不如他亲自去抓。
“还请稍等片刻,容我把鱼烤熟。”
得了他这一句,那三名书生兴高采烈,开始到处奔走,从雪里挑捡些枯枝落叶,有样学样地在他们两丈外搭柴堆,动作笨拙。
秦澍再三确认,这三人只为觅食而来,行动上根本没半点武功,右手中指皆有薄茧,确实为读书人,应无大碍,他才取下两条烤得正好的鱼交给余桐处理,自己则叫上一人,去湖边捕鱼。
余下二人满头大汗折腾好一歪歪扭扭的柴堆,又急匆匆跑来:“兄台,借个火可好?”
一名侍卫从燃烧的柴枝中抽出一根带火的,顺手递去。
书生正要接过,莫名手抖没接牢,“啪”的一声,柴火掉在同伴脚上。
“啊!”
那人大惊之下手足无措,竟将秦澍带来的调料盒子踢进了火堆!
内里的盖子均未来得及盖上,所装的油、盐、糖、料酒等物撒落溅出,瞬间引发红色和明黄色的诡异火苗,随风乱窜。
这下来得猝不及防!
余桐和侍卫瞠目,不约而同抢到宋显琛跟前挡着,却又撞在一起,摔了个四仰八叉。
两名书生满脸惊惶,手舞足蹈,齐声尖叫:“啊啊啊!”
袍袖拂起,带动异风,连着几点火星,径直飘往宋显琛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二表哥一逮着机会,就在努力学习怎么亲媳妇、哄媳妇,嘿嘿嘿~
第一百零五章 ...
带油的火星溅落在宋显琛、余桐、侍卫等人身上,衣袍即刻着火。
“抱歉抱歉!”两名书生惶恐扑过去,伸手胡乱拉起宋显琛,慌忙在他的胸口、腰腹各处拍打捏掐。
“干什么!”余桐暴怒,顾不上自己袍脚燃烧,回身一脚踹翻其中一人。
宋显琛暗觉此二人为他扑打起火棉袍时,反应极快,偏生动手动脚,且摸到了……难以启齿的部位,行为举止颇为怪异,但并无伤害之意。
眼看对方被余桐踢得伤,他连忙制止:“别动手!”
侍卫们仔细检查宋显琛身体各处,并无大碍,只有袍服烧破了几个洞,立马将他脱掉的貂毛披风给他裹上。
一道蓝灰色的身影从湖畔御风掠至,冷声道:“拿下!”
侍卫们听得上司发令,同时抢上前,当即控制了两名书生。
书生惊惧之下拼命挣扎,大声喊道:“对不住!我、我们不是有意的!赔你们衣服的钱……别打!千万别打!”
秦澍搀扶着宋显琛,悄声问:“您没事儿吧?”
宋显琛见其中一名书生被余桐踢得鼻青脸肿,心下不忍,沉声道:“无恙,放人吧!”
秦澍被引至湖边捕鱼,从火焰腾起时已飞身赶回,恰好看到两人没搭理同样着火的余桐和侍卫,只忙着去摸宋显琛,已猜出,这是有人对皇帝的性别产生怀疑,故意找机会核实之举。
碰巧今日的皇帝是宋显琛本人,任他们如何试探,也只有一个答案。
好险!万一是宋鸣珂……他固然能杀人灭口!可她的女儿身岂不无端遭人羞辱?
秦澍恼怒之极,但暗觉借着宋显琛的宽仁,放这两名书生回去作证,或许不失为蒙骗对方的好办法。
见秦澍迟疑,宋显琛又道:“我没事,别、别大惊小怪!”
侍卫互望一眼,唯有听令。
秦澍横眉怒对两名书生道:“还不快谢恩!”
“谢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二人连连作揖,与湖边捞鱼的同伴汇合后,迅速溜进竹林。
秦澍单膝而跪:“臣办事不力,请陛下降罪!”
宋显琛摆手,示意让他起身,眼睛不经意落在烤鱼上。
秦澍猜想他是真饿了,不愿计较细枝末节,忙把剩下的鱼弄好装盘。
趁他品尝烤鱼的间隙,余桐从包袱中取出干净外衫,等他吃好,便伺候他换上。
见宋显琛平静如常,还赞了鱼的美味,似没将先前的事放在心上,大伙儿才慢慢放了心。
远处的士子游人渐行渐散,镜湖恢复宁静。
白雪掩映下,碧绿湖水清澈见底,倒映长空流云、周边山林,宛如精致耐看的山水长卷。
秦澍惴惴不安的心有片晌的恬静,正欲和宋显琛说说话,竹林深处的细碎异响却令他陡然一震。
…………
清鸣涧源头的山崖底下,宋鸣珂从霍睿言的沉醉缠绵中回过神,见他仍不肯罢休,啐道:“你不饿?咱们弄点吃的……”
霍睿言含住她的耳垂,嗓音浑浊:“我在吃啊!”
宋鸣珂微微发颤,羞而推了推他:“别闹!……也不知哥哥那边情况如何。要不,你送我去瞅瞅再回来,不过……别惊动他们。”
她私见霍睿言,一心想着幽会完毕,与二表哥分道而行,再去与宋显琛碰头。
然而她低估了久未与她亲近的霍睿言。
也低估了她对他的依恋。
听出她话中的担忧与关切,霍睿言决定暂且将儿女情长放在一旁。
紧黏的二人依依不舍分开,从岩石下翻出果子点心等物,草草吃了些。
霍睿言以内力吹出一口哨声,清音响彻山林,不到眨眼的功夫,马蹄声自溪涧对面的密林中飞速而来。
膘肥体壮,浑身赤红,在茫茫雪地中宛如一团火焰,正是他的坐骑赤玉马。
霍睿言将宋鸣珂横抱至马背上,并用狐裘披风裹住她。
她则非要用手臂绕着他的腰,抬眸时眸光如水,两颊娇红未散,微抿红唇美不可方物。
霍睿言心跳如擂,一手抱紧她,一手持缰绳,催马跃过溪流,从另一侧的狭道穿过林子,往北面湖泊徐行。
此去约五里路,道上无人迹,沿途积雪压枝,因日影融雪,时不时滴落冰冷的水珠,山风过处,洒了他们满头。
表兄妹二人既不恼火,也不着急,互相擦拭,嘲笑对方狼狈之际,眼波潋滟出无限柔情。
临近湖边,霍睿言唯恐马蹄声引起秦澍等人的注意,遂与宋鸣珂下马,挽她的手,放轻脚步,慢悠悠穿过声声成韵的竹林。
绕过连排青竹,霍睿言狐惑张望,循着细微呼吸声,发觉竹丛内藏了人。
此人身穿灰衣,背对二人,卷缩成团,似在等待什么。
从其缓长的呼吸可判断,这名男子内力深厚,武艺高强。
躲在此处意欲何为?埋伏行刺?
若贸然叫破,霍睿言独自应对无妨,可万一对方还有帮手……他如何能护得住宋鸣珂?
寻思是核实匿藏者的身份,或是该假装什么也没发现,对方已觉察有人行近,猝然回头,一见霍睿言,立即闪身跃出。
霍睿言立马挡在宋鸣珂跟前,定睛惊觉此人身材魁梧,约莫三四十岁,面目狰狞,似在何处见过。
那人凌厉目光划向霍睿言时,眸底汹涌翻腾的,竟是极深的恨意!
霍睿言登时记起,这是永熙元年,他在青楼见到的那个黑衣人!
原本,他无法肯定,那人是不是去年在西山虚明庵外夜遇的那名黑衣男子,毕竟当时无星无月、无烛无火。
但此刻,由对方的怨气和愤怒,以及其提刀的左手手套明显有三个指头的空缺,即可推断二者为同一人。
那人似乎犹豫着该不该挥刀报那断指重伤之仇,脚步欲行未行。
霍睿言时刻防范他出手,右手握住剑柄运劲不发,未料身后的宋鸣珂颤声道:“二表哥!快!快把这人杀了!”
那名男子大为狐疑,双目凝在宋鸣珂娇美而怨恨的容颜上,阴恻恻地道:“这位是熙明长公主?缘何要取在下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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