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知道陶知州有这种龌龊心思?”
胡珊兰蹙眉,精准的找到破绽。
“他在州府任职,陶知州的随从必然是认得的。他……他是每日下值后都会守在铺子外头的。”
胡珊兰眉头皱的更紧了,但很快又舒展了。别人要做什么,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但郑蔚替她出头,她实在不想承郑蔚这个恩情。
既然王夫人是个脾气坏且能压制陶知州的人,那么此事要解决,或许可以找王夫人的路子。而今天来铺子闲谈此事的几位夫人,就可以作为引子。
胡珊兰让人给朱同知府上送了消息,只说新来了几匹不错的浣花锦,请朱同知的夫人去挑选,那位朱同知的夫人就欣然而来。
锦自然是有的,那位夫人选了几匹,最终难以抉择。
浣花锦价钱不俗,从六品官员家的内眷做这种料子的衣裳,确实不能太由着心思。胡珊兰看她难过的样子,遂道:
“夫人喜欢哪一块?”
“就是都喜欢,不知道挑哪一块才发愁。”
“那就都要了吧。”
胡珊兰叫阿平把锦缎拿下去打包,朱夫人急道:
“哎,老板,可不能强卖呀!”
“不能,这几块锦,都送给夫人。只求夫人引荐,浣花布庄的锦缎做成的衣裳若穿在王夫人身上,我这铺子的生意岂不是越发的好了。”
朱夫人听说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喜笑颜开:
“你早说呀。王夫人啊,也喜欢浣花锦,可惜近来不得闲,才一直没来,你若有心,只管备好料子,我一准儿把王夫人给你请来。”
得了好处,朱夫人心情大好。胡珊兰也就安下心了。
没两日,朱夫人就叫人来送信儿,说王夫人在清潭月饮宴,让她带几块料子先过去。
作为一州最大的官员夫人,王夫人的忙碌是可想而知的。不仅仅是府内庶务,还有外头的人情往来。毕竟陶知州虽是泽安州的知州,可泽安州作为南怀王的封地,这儿还有王府的人需要讨好。
除了冬儿,展婆子也陪着胡珊兰往清潭月去了。
那是昴城最好的酒肆,因酒肆里有一汪碧泉,映照月影,才取名清潭月。只可惜这次饮宴是在晌午,无缘得见清潭月美景了。
打从胡珊兰从布庄出来,就有人悄悄跟上了。胡珊兰一路往清潭月去,却无知无觉。
清潭月在城东,大抵是正晌午都在家吃饭的缘故,外面人烟稀少,正走着,胡珊兰忽听身后有响动,回头就见有人扭在一处,她忙避了避,却见其中一个竟然是郑蔚。
胡珊兰顿时皱眉,下意识觉着郑蔚在跟踪她。但她细看,那与郑蔚打在一处的正是那日来传话的小厮,立刻又明白过来。看来尾随她的人还真不少。
“快走!”
郑蔚抽空喊了一声,那人一拳打在他身上,郑蔚是久伤的人,身子本就瘦弱的很,这一拳让他顿时变了脸色,但他仍旧死死揪着这人没放手。
胡珊兰觉着浑身发麻,一直麻到了头顶上。有些记忆想要破土而来,却被她狠狠镇压。
她一咬牙,转身加快脚步往清潭月去。
朱夫人安排了人在清潭月外等着她,将她接进去。整个清潭月今日热闹非凡,尽是昴城权贵,也不知再办什么宴席。朱夫人的人将她一直引到一处小厅,那日在铺子里买锦的几位夫人都在,正中坐着的圆脸富态的,想不就是王夫人了。
朱夫人见她进来,先不说引荐,只把浣花锦送上去,王夫人瞧着眼前一亮,她是盛京世家女,胡家选上皇商就因浣花锦的出名,江南如今有不少铺子偷学胡家织浣花锦,但到底不够正宗。
“你这……是胡家的浣花锦?”
朱夫人这才看胡珊兰:
“我可不知道,只知道看着好,就荐给夫人了。”
胡珊兰这才被让到人前,王夫人原本笑盈盈的神色在看到胡珊兰时,顿时就凉飕飕的。朱夫人瞧着不对,心里一慌,胡珊兰便朝王夫人拜了下去。朱夫人见状似乎有些猜测,脸色越发难看,立刻寻个由头将人都带出去了。
“好啊,你都寻到我这儿来了。”
“夫人,民女是良家女,不愿给人做妾,更莫说外室了。”
胡珊兰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假做惶恐,王夫人冷笑:
“良家女?良家女抛头露面勾.引男人?”
胡珊兰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王夫人不是个太聪明的,索性也不装了:
“那夫人是想让我给陶大人做外室么?”
王夫人被噎住,她是气不过,也最厌烦这种得男人喜欢的小贱人。陶知州近来不妥之举多了,早叫她生疑,也早从陶知州随从那逼问出缘由了。她还没腾出手来收拾,人竟自己撞上来了。
“夫人,民女冒险来是求夫人庇护的,民女并不愿意。可瞧这昴城,能管住陶大人的也只有夫人您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在管教陶知州这件事上,王夫人顿时气顺了。转头又看了看这些浣花锦:
“这是胡家的浣花锦?”
“是。”
瞧着确实与市面上卖的那些不一样,胡家正宗的浣花锦,尤其是这种成色的,可是价钱不菲。王夫人这才皱了皱眉,厌恶道:
“我知道了,往后安分守己。”
“是。”
可惜啊,不安分守己的又不是她。
从清潭月出来,胡珊兰急匆匆原路返回的时候,就不再见郑蔚和那个陶知州的随从了,但她在地上看到了几点血迹,还很新鲜。
她皱眉,一阵烦躁。
就是不想与他有瓜葛,但还是欠了人情。
胡珊兰回去后吩咐阿平:
“去问问沈二爷,郑大人伤的重么?”
要是重,得送点礼。他大抵是缺银子的,送点银子了却因果。
阿平很快就回来了:
“沈二爷说,倒没那么重,不过他那身子不行,怕打的不应会要命!”
孩子脆生生的声音让胡珊兰哆嗦了一下。
第三十二章 昴城
胡珊兰想了很久, 人命债是不能背的,但又拿不定主意,送多少银子的谢礼合适。
她去找白姮商量, 白姮认真想了想:
“二百两必是足够了。”
开张到现在, 也就赚了几百两, 还没结算本金, 更别提年底分红。白姮知晓她顾虑:
“这不急,你大哥应当愿意给你延一延,十一月才开的铺子, 明年再一齐分红也行。”
胡珊兰点头,装了银票,想了想,还是自己去了。
沈润告诉的地方, 很小的一个院子,阿瓜开门看见胡珊兰时,惊诧过后鼻子就酸了。
“姑, 姑娘。”
胡珊兰淡笑着点头,将来时路上买的点心递过去。
“我来道谢, 郑大人可好?”
太过疏离的话,让阿瓜陡然醒悟,难过更甚。
“爷在里头歇着呢。”
“伤的严重么?”
阿瓜点了点头, 又忙摇头。
阿瓜想请胡珊兰进去看看郑蔚,胡珊兰直言拒绝。她原想放下东西就走, 但又觉着有些话也需要再交代。但她的踟蹰在阿瓜看来却成了另一重意思, 仿佛看到了丁点希望。
“姑娘, 自你走后, 爷悔痛万分, 这半年来爷过的日子……全凭着姑娘留下的丁点东西,爷才支撑到现在。”
胡珊兰心下一沉,仔细思量当初遗落了什么。但除了衣衫脂粉,首饰都为郑蔚典当了许多,哪里还能遗落什么?思来想去,难道是那件衣裳?
“是什么,我能看看么?”
阿瓜没想胡珊兰竟接了话,顿时高兴起来,抹着眼泪道:
“我,我这就去取!”
他盼着胡珊兰看在这些情分上,哪怕赏郑蔚几分好脸色,能说上几句话,或许郑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成日让他担心活不下去。
阿瓜一走,胡珊兰就在不大的小厅里扫视,很快发现一柄裁纸刀,她将刀握在手里,阿瓜出来的时候,果然托着那件衣裳。
墨梅还是那样清雅高洁的姿态,但人却已早不复往昔,胡珊兰看见那支墨梅,想起尚书府的那个小院儿,只觉气息不稳。
阿瓜献宝的把衣裳送过去,谁料猝不及防,胡珊兰的裁纸刀忽就割了下去。
“啊!”
阿瓜惊呼一声,不太锋利的裁纸刀却还是穿透衣衫,在一声撕裂里,那支优雅的墨梅顿时断开。
“姑娘!”
阿瓜吓得魂飞魄散,忙去抢夺,胡珊兰却死死拽着不肯松,阿瓜不敢太用力,但抢夺不下,胡珊兰第二刀就很快又落下了。
然而预料中应该再度响起的布帛撕裂声却并没响起,裁纸刀在就要扎进衣裳那一瞬,被人死死握在手里。胡珊兰是用了大力气的,还没缓过神,就先看见了鲜红的血滴在衣衫上。
一簇一簇,墨梅仿若开出了红梅。
“胡珊兰。”
郑蔚的声音满是惊痛颤抖,也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只紧紧握着裁纸刀。
胡珊兰见到他,立刻松手退开两步。
阿瓜总算抢走衣裳,哭的厉害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胡珊兰冷漠的对上郑蔚震惊悲痛的眼神,郑蔚也松开手,裁纸刀当啷落地,他满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