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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她婀娜可欺 (一支荷)


  怀柔侯问他,“圣上叫你来见我,可有事情交代?”
  汝阳王却摆手说无事,“圣上只教你按兵不动,皇后去得突然,宫内外算是乱作一团。”
  怀柔侯也笑着问他,“我记得你夫人同皇后可是嫡亲的姊妹,你怎能不去宫中帮忙,反倒跑到我这里来传消息。”
  汝阳王慨叹一声,“侯爷不知,我家近来是犯了太岁,前些日子我那长子突发疾病去了。走时浑身溃烂,有太医便说这是传染之症,故而京中人人忌讳我家,连太子都不常与我走动了。此次国丧,宫中聚集之人甚多,连圣上便不许我到人前去。”
  汝阳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侯爷可莫要忌讳,我全家都被太医诊治过,并无此症。想那传染之症的说法也是胡说,竟还搞得我汝阳王府上下人心惶惶。”
  怀柔侯瞧他一眼,嘴上说着,“无妨,无妨。”
  又闲聊道,“我走前曾听你说起过世子正在议亲,不知道是挑准了哪家姑娘。”
  汝阳王长叹一口气说:“此事本是太子为我儿迷楼计较着,他瞧上得是临坛总督家的孙女,姑娘比我家迷楼还要大上几岁,两家本身都有意向,可不巧我那长子前些日子突发疾病走了,那薛胜恐怕是听到传言是什么不好的病,后面便又传话过来说是议亲作罢,再不提起了。”
  “咱们王府竟叫人如此挑拣气煞我也。”
  若说起来,汝阳王也是世家出身,却全无百年大族该习得的那些好习惯。他边说着话边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惹得怀柔侯皱了皱眉头。
  见怀柔侯面色不好,汝阳王立刻站起身来用脚抹了抹地,把那地上的唾沫擦拭干净。
  “侯爷勿怪,侯爷勿怪,属下今后当小心。”
  怀柔侯此时已无耐心去听他谈家中诸事,只觉得这人粗鄙不堪,赵王府的爵位竟落在这样的人头上,老王爷也是眼拙。
  汝阳王接着用大笑来掩饰尴尬,将话题岔了过去又说道,“这重臣之家瞧不上咱们小小王府,那咱们便在京中小官家寻一二教养好,性子也温和的姑娘也不是难事。”
  怀柔侯也没了吃茶的兴趣,只凉凉问了一句“哦,王爷这是又有人选的意思了?”
  “其实是一早便相看好的,只是凑巧太子要为我儿重新择选,如今看来还是那位姑娘匹配些。”
  怀柔侯便问,“却不知这位姑娘是谁?”
  “说来侯爷应当认识,便是当日在大殿上指婚,被侯爷拒绝了的那一位。侯爷眼光高些,可我瞧着姑娘的哥哥可是今春的状元,那家世自是没的说,有这样出色的哥哥,姑娘能差到哪里去,我瞧这个是上上人选。只是碰巧遇上国丧,现在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不然一早便嘱咐我儿上佟府提亲去了。”
  ……
  杳杳不知道赵迷楼说他最近需要忙碌之事是何事,只是近来他说此事已成,并且大大的成功。如此便叫她计划着,不日便要带她去同高鸿覃见上一面。
  从前知道可以见上还日日盼着,如今立时要去见了,她竟生出了别样的怯意。
  杳杳也不知这样做对是不对,若高鸿覃此时是个清醒的,会不会怪自己去见如此狼狈的他。
  世子叫杳杳扮作自己的手下,不再做这管家小姐的模样。
  赵迷楼又同她说,那刑部大牢里盘查严谨,叫她务必不要多带东西。吃穿用度,他一早便和柳儿为其兄准备过。
  杳杳思来想去,既然如此,似乎也没有什么旁的东西要准备了。如此甚好,她便轻装上阵,只带了自己去。
  杳杳在马车上之时还在慨叹,可惜这次是世子出马,她才得以同高鸿覃见上一面,若是高月肯同自己相认,由高月出面带她前去,三人还能像从前在坛州那般叙话多好。
  只是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实现此愿。
  这里倒也没有杳杳想象之中那般不堪。尤其高鸿覃这般神志不清之人并不同其他牢犯关在一起,恐怕也是害怕他发作起来伤害到其他人。
  这里算得上干净,只是窗口却很小,又因设在高处,所以光线严重不足。
  杳杳进去时费了一番功夫,才适应这里的光线。
  赵迷楼伸手在她面前示意她扶着自己向前去,杳杳看了他手一眼,笑着对他摇了摇头说不必。
  “我可以的,世子在前面带路吧。”
  赵迷楼见她坚持,便也不再多言。
  两人直走到拐角之处。
  越是靠近这里,杳杳心中越是跳动异常。似乎有什么感应,她没由来的便确定着就是这里。
  待转过了弯儿,世子果然停了下来。
  杳杳在栅栏外向内探头看,只见一个蹲在墙角的背影。有些瘦弱,有些熟悉。
  杳杳还记得,这人从前有一头乌黑重发,用冠束着有时竟还束不住,他那头发实在是过于多了。可如今在墙角那人头发枯黄,虽打理得干干净净,由是个孱弱的模样。
  杳杳还是忍着,只转身同世子说一句,“我想同他单独待一待。”
  赵迷楼识趣的向后退了几步,走远之前对杳杳说,“咱们在这里只有一刻的功夫,你说好了话,我也就过来了,咱们到时候一起回去。”
  杳杳说好,只是低着头不至于叫赵迷楼看到她泪眼滂沱。


第66章 杳杳
  杳杳隔着栅栏望他。
  两人的距离隔得不算远, 只是看守的卒子只允许二人单独相处却不肯将牢门打开,是怕高鸿覃发作起来伤害到杳杳,留着这道锁也算是道防护。
  她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杳杳此前在佟府家中曾想过,高鸿覃在牢中呆了数年,他每日能做些什么。她甚至问过哥哥,那些失去自由之身的人,他们被困在一处, 脑中想得是什么。匪年说如果是他被关在了一个小屋之中, 那每日能打发时间的事情恐怕也就是数数蚂蚁。
  不想却被他言中了,高鸿覃背对着杳杳, 正蹲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上的蚂蚁瞧。偶尔也会伸出手在地上轻轻捻起一只蚂蚁, 然后凑到鼻尖仔细地瞧。
  虽然日子已经过去很久, 但杳杳依稀还记得最后一次同他交谈时的光景。
  那时应当是年节之前, 他牵着高月的手到徐府也就是前世里自己在坛州的家送年礼。
  杳杳那时极喜欢坛州的一种蜜糖, 是脆甜的嚼口,咬在嘴里一阵脆响,既不黏牙也不硬。高鸿覃捧了一大袋来, 杳杳给高月抓了几颗, 高月却指着自己的牙说, “不能再吃了, 哥哥说我这牙要坏掉。”
  高家世代都是皇商, 专替皇家采购和制作金银之器。是坛州富足的大户, 高鸿覃出手也一向阔绰, 那日除了一些吃食之外, 另还送了小磨盘大小的八只金盘,八只银盘到徐府, 差点惊掉众人的下巴。
  只是杳杳是见惯的,纵然如此,也被徐府里的众姐妹狠狠的羡慕了一番。那时候有得嫁高门的姐妹酸他浑身都是铜臭之气,杳杳却反唇相讥,“就是你家清高,却也没见能出个举人,连考十年都不中之人纵然是清高也是假清高。”
  高鸿覃算是给她做足了面子。
  她想起自己从前唤他,因年少相识,那时并不认得覃这个字,故而从小便叫他高鸿。
  “高鸿——”
  她声音变了,音调却没变,杳杳分明看到这个人停了一下,却又一直摇头,一时念着瓜瓜,一时念着大狗。
  杳杳换向另一边,此处能离高鸿覃近一些,而后接着他,“高鸿,是我。”
  高鸿覃却不理他。
  “是我啊,我是杳杳。”
  他却嗫嚅着说不认识杳杳。
  高鸿覃说不认识她。
  他果然头脑不大清醒了。
  “那你认得谁?高月,高月你还认得么?高鸿覃是你的名字,你知道么?”
  他具都摇头,似乎从杳杳口中说得那一个个人名他全不认识。
  而后便不再同她说话,只专心的斗起蚂蚁来。
  他甚至不愿意转过头来看杳杳一眼。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他的世界也很简单,只这间不大的牢房,来来去去数年,班头换了一个又一个。有些他还能认得,有些昨天见了今天便忘记了。
  待高鸿覃随着蚂蚁逐渐挪向栅栏边,杳杳便也移到他所处的那边靠近他,杳杳只须略伸一伸手,便能触摸到高鸿覃摆在一边的胳膊。
  她迟疑了下,心中却有一个念头告诉她如今只一刻的时间,若是不抓紧,恐怕连一句全乎的对话都来不及说,他便要被世子送回佟府。
  杳杳鼓足勇气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结果他似乎受了好大的惊吓,向后撤了一大步。他站起来鄙夷地俯视蹲在地上的杳杳,仿佛她是什么无礼之人。
  杳杳从蹲的姿态缓缓起身,将他如今面容深深印到脑海之中。
  杳杳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姑娘,高鸿覃却仿佛在这人世之间磋磨了好几十年,他果然苍老了许多,瘦到两颊都陷了进去。
  他们从前何等匹配,是坛州人人说得男才女貌之相。
  杳杳想要再进接近他却是不能了,他干脆退到最里头的角落里,窝在床榻边,将自己隐藏在那阴影之中,连脸都不肯露出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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