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宋郁之追问。
“这就是我要请师兄帮我的第二忙了。”蔡昭笑了下,“我走之后,九蠡山就要靠师兄稳住局势了。冒牌货只要咬死了不认,李师伯他们终究有顾忌,不能杀不能拷问,顶多软禁了事。广天门却不一样——”
宋郁之看懂了女孩眼中深意:“你笃定?”
“不能。”女孩摇头,“我姑姑说过,当你进退维谷不知所措之时,就不要管东管西,按着你心中最想做的事去做,对错都不要后悔——我想下山,我觉得答案在山下。”
宋郁之收回思绪,又听见那冒牌货的叫嚷。
“既然李师兄无能为力,就请退开些罢。等我擒下这孽徒,再慢慢分说。”假戚云柯阴着脸,“我究竟还是宗主,宗门中哪个弟子不肯从命捉拿蔡昭的,就是已经中了魔教的诡计,打算欺师灭祖叛乱宗门。”
此言一出,李文训等人皆踌躇难行。
庞雄信笑的不行:“宗主大人别瞪我,我胆子小,经不得吓,况且我们又不是青阙宗的。”
假戚云柯恨声:“既然不是宗门弟子,你来搅和什么?!”
庞雄信一脸正气:“我们广天门素来正直磊落,锄强扶弱,见义勇为,嫉恶…嫉恶…咳咳,总之见不得下三滥的行径。”他肚里墨水有限,只好暂停发挥。
他两手一摊,“没法子,广天门弟子就是这么正气凌然,丹田中的正气一个收不住就会喷出来,想忍都忍不住。”、
欧阳克邪等人忍不住笑出声。
庞雄信不但不让灰衣人放暗器,连太多人围殴蔡昭也不许。
——其实蔡昭现在倒不怕人肉阵,之前是顾忌同门师兄弟,如今她宝刀在手,随便劈杀的血肉横飞也无妨。
拼杀了大半夜,此时天色微明。
蔡昭抬起头,靛青色的天光落在疲倦的脸上——手脚开始乏力,她知道今夜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去了。
她提气运起飞花渡,几下飞跃往万水千山崖方向而去。
短鹰钩鼻子看出蔡昭意欲遁逃,大喊:“大家快跟上,她要逃了!”
灰衣人泥浪般跟上,蔡昭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灰衣人阵法已乱,人挤人的急奔而至,她迅速回身,刀光嫣红如霞,一时间血肉翻飞。
宋郁之赶到时,正看见女孩娇嫩的面庞雪白泛青,沾了点点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昨夜蔡昭出门前,他最后问了她一句——“寻常小姑娘,都愿意等着长辈来料理这些难事,你怎么就不愿等一等呢?”
女孩两手按在门栓上,回头一笑:“等?等到什么时候?等个把月后令尊抵达,然后大家一通扯皮,那冒牌货依旧不肯认,令尊难道敢给他上大刑么?”
“再等个把月或者短些,周伯父也到了,再再一通扯皮,两位长辈终于李师伯等人达成一致,对冒牌货严加审问。然后,冒牌货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过上一个多月,我爹和师父依旧下落不明——既知如此,我还要等么?”
宋郁之难以回答,因为他知道女孩说的这些,正是未来最大可能发生的结果。
“人生在世,总会遇到些倒霉之极的光景,她会发现父兄不能靠,尊长不能靠,挚友亦不能靠。靠山山要倒,靠海海要枯,那有什么法子呢?只能靠自己了。”女孩用力拉开门扉,寒风猛烈灌入屋内。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万水千山崖爆发激烈乱战,灰衣人极力阻挡蔡昭,蔡昭则大开杀戒。
宋郁之的视线捕捉到她时,她已摸到了其中一个铁链箱,一前一后的开启了发射机括与松链机括。
随着巨大的铁链发射响动,蔡昭左手飞出一条笔直的银链,牢牢卷住链首。
崖边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跃空而去,随着强大的机括激射之力,悠哉的往对岸飞渡而去,她身后是初初升起的旭日,金红色的光芒驱散了黑夜的空寂与鬼祟。
天亮了。
假戚云柯还在怒吼:“快追上去!”
结果众人发现,除了蔡昭正在使用的这根铁索,其余六个铁链箱中的机括都被动了手脚,无法发射了。
随着对岸传来一声沉沉的铁链撞击声,众人知道蔡昭到达对岸了。
而铁链这边一头已自行断开机括,软软的垂了下去。需要等对岸的弟子通过那头的锁扣慢慢回收整条铁链,然后再运回来。
短鹰钩鼻子傻了:“难道我都下不去了么?”
“自然是能修好的,就算修不好,也有新的机括可以换上。”李文训看他的目光宛如看白痴。这点意外都防备不了,青阙宗早被困死了。
短鹰钩鼻子精神大振:“要多久?”
“修好要两个时辰,替换要一个半时辰,然后静置半个时辰方可使用。”
短鹰钩鼻子:……
马德,这有区别么。
两个时辰之后,蔡昭早逃出青阙镇了,东南西北都可以走,何况她手里还有千公子,想变成啥不行,哪里还找得到他们!
“为啥小蔡姑娘适才打斗之时,你们不派人先行断了七条铁索呢?那就一了百了了嘛。”庞雄信百思不得其解。
李文训面无表情:“因为没人想到昭昭能一路杀出去。”都以为会把她堵在路上,连山崖的边都摸不到。
庞雄信差点爆出大笑,但看整座青阙宗上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灰衣人愁云惨雾,宗门弟子满心惊疑——毕竟连自家宗主是真是假都弄不清楚,那的确是蛮惨的。
庞雄信忽觉广天门挺不错的,至少他出门前宋时俊一定是真的,因为践行酒是在翠红楼上喝的,自家门主左手老鸨右手花魁的调调数十年如一日,天下绝无分号。
等今日三公子的飞鸽传书送到,宋时俊就知道千面门与乱魄针的事了,严防死守之下想来不会被替换了,无量寿佛!
……
抵达风云顶后,蔡昭友好的踢翻了几名试图阻拦她的巡守弟子,然后一路下山,直至半山腰的一处山坳。
这处山坳颇为平整,因被一排茂密的松树遮住了视线,寻常人发现不了。
细雨又至,空地上整齐停放这七八辆泔水车。
每晚酉时末,青阙宗的杂物管事会领人将各处厨房的泔水收来,通过当天最后一趟正常开启的铁索将泔水车送至风云顶,而风云顶弟子会将泔水车推至半山腰这处山坳中。
待次日天微亮,镇上收泔水的就会推着空车上半山腰,将装满的泔水车推走,留下洗刷干净的空置泔水车。
日复一日,每日如此。
此时,镇上收泔水的还没来。
蔡昭冒着蒙蒙细雨,径直走向其中一辆她做了标记的泔水车,掀开其中一个木桶,缩躺在里头的正是灰衣人苦寻不得的千公子。
解开穴道后,千公子悠悠醒转,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在泔水桶中待了一夜,惨叫一声差点昏死过去。
“没事就走吧,两个时辰后他们就会下山追捕我们,我们走的越远越好。”身上满是厮杀痕迹的少女,说话间也透着浓浓血腥的杀气。
千公子哪敢嚷嚷,连滚带爬下了泔水车后就老实跟在她身后。
“你真的要去大雪山么?那里人迹罕至,鸟兽无踪啊!”
“实话说,我有陈年咳疾,其实我告诉你雪麟龙兽啥模样就行了,我就不必去了吧。”
“那里真不是人去的地方啊,各种野兽要吃人的,你这样的小姑娘熬不下去的!”
蔡昭猛的转回头,劈空一掌打向千公子。
千公子人都僵了,他身后的一处山石应声碎裂,震开的小石子打在千公子身上,很疼。
“现在你觉得我能去那儿了么?”她冷冷发问。
“能能能,绝对能!”千公子点头如捣蒜,恨不得趴在地上五体投地。
蔡昭收回气劲,转头继续下山。
山顶旭日东升,山腰往下却阴沉沉的,还不断下着绵绵细雨。
她素来讨厌雨天,因为哪怕下雨姑姑也要她继续练功。
记得那年她练功累的哭了,愤而嚷道,她一不打算行走江湖,二不打算行侠仗义,干嘛这么累死累活的练功啊。
姑姑温柔的揉着她身上的酸痛,告诉她——教她本事,不是为了让她干什么,而是为了让她不必在恐惧和无助中不断的等待。
一个多月,她能做许多事了。
山脚就在眼前,毫无预兆的,从树后无声无息的转出一个人来——
蔡昭立刻收住脚步。
宽袖长袍的青年高挑挺拔,眉目如画,潋滟难绘,他手撑一把水墨纸伞,握着伞柄的手指如玉骨修长,淡青色的衣摆被斜风细雨打的花枝颤般。
蔡昭不认识他。
千公子也不认识。
但他们俩都看的有些眼直——这荒山野岭的,难道哪处坟茔的艳鬼跑出来了么。
“昭昭。”俊美的青年眼波含笑。
他一开口,蔡昭就脸色变了。
她认识这个声音。
“我姓慕,双字清晏。”他不缓不急,“我等了你一天一夜。”
作者有话说:
【本卷终】
1、这是三章的分量了,我一口气全放上来了,很有诚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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