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房间烟尘太大呛人,这间屋子窗门大开,风吹的岑颖打了个哆嗦,却仍然兴致勃勃的边烤火边看着巴图忙碌的背影。
凳子是老旧的黑漆木,夜晚的店中只点了些烛火,虽不昏暗,但也称不上亮如白昼,衬得凳子显得略微脏污。
“坐的惯吗?要是嫌弃的话我去给你那块布垫着。”
岑颖直接坐下摇头:“没事,这里比起膳房不算什么。”
膳房每日都要生火做菜,近距离接触那么多油污,即便清王府中的膳房每日都有奴才丫鬟打扫,碱面儿也毫不心疼的往上面搓,但长年累月下来,触碰到墙壁桌板的时候,依旧会有些黏黏的感觉。
岑颖呆惯了膳房,自然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起来,今天这顿我请你吧。”岑颖托着下巴笑眯眯的道。
简越拒绝:“怎么能让郡主请客。”
“没事。”岑颖满不在乎,她那个郡主的头衔别人不说她都不记得,“你就当是我感谢你吧。”
“那日我心情不好,要不是你出现,我回去估计又要被娘亲担心了。”岑颖摊了摊手笑道,“这么大的恩,总得让我找个机会报答一下吧。”
简越也跟着笑了起来,“好,今天便做一回郡主大人的恩人。”
“说起来,那日的事情解决了吗?”
若是事情还没有解决,他倒是可以帮忙。
想到回香楼老板那油头满面的脸,简越眼中便闪过一丝利芒。
“算不上解决不解决的。”岑颖轻酌了一口甜香的米酒,“我决定以后不去回香楼了。”
“他高昆以为我岑颖离不开他回香楼,本郡主就让他知道,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岑颖就不信,没有了她的回香楼,还怎么面对那预约已经排到了后年的菜单,到时候,那些吃不到菜肴的官商们的怒火,可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官商好脸,这等相当于挑衅他们的事情,只怕到时候有的让回香楼烦神的。
更别提高昆还为他的侄子应下了一年后马老夫人的生辰宴,得罪了马尚书……
岑颖嘴角勾起快意的笑容:她不过是舍弃了与这等唯利是图的小人合作的机会,换高昆一个身败名裂倒是挺划算的。
到时候,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们能放过高昆,回香楼幕后的老板可就不一定了。
敢得罪本郡主,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简越看到岑颖的表情,便猜到这事只怕不需要自己插手了,便打趣道:“今日看着这么威风凛凛的郡主大人,望津简直不敢相信前几日见到的是郡主本人。”
岑颖想起那一天自己没有出息的在这人面前哭出来,就红了脸嗫嚅道:“这不是……心情不好么……”
摇了摇头,简越刚要转移话题,就听见岑颖清脆的声音道:
“说起来,望公子应该是第一个不反对我做菜的人了。”
简越一怔。
清王爷和清王妃虽然也同意她做菜,但每次岑颖去回香楼的时候,就要和清王爷玩一场你追我逃,而清王妃知道她出去给别人做菜,也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
总是担心她喜欢做菜不会女工这件事被别人传出去,会对她以后的婚姻造成影响。
“我是不是该说一句不胜荣幸?”
岑颖抬头,桌子对面的男子正一脸温和的对自己说话,脸上完全没有话语中的促狭意味。
看着对方的表情,岑颖心情大好,扬了扬脑袋故作高傲的道:“被本小姐夸了,当然!”
“来咯来咯,新鲜上等的肥羊,还有各式各样的菜品——”
巴图亲自端着一盆盆的肉串走了过来,从旁边扯过一个小木架,将肉片放了上去。
“望校尉,今天就麻烦你了。”巴图憨厚一笑,将盆往木架上一剁。
岑颖还没懂什么意思,简越就已经拿起肉串开始烤起来。
见状,岑颖也想照猫画虎,她刚要从盆中拿起一串生羊肉,便被简越制止住了:“郡主请我吃饭,我若是不做些什么倒有点不安。”
“来,趁热吃,调料在那边,自己加。”
岑颖接过烤好的肉串,她已经饿了很久,三下两下将肉串解决,眼睛一亮,冲着正在烤肉的简越赞叹道:“望公子,你做的烤肉真好吃啊!”
“不敢和郡主大人比。”简越勾起嘴角,“若不是巴图处理的好,我也烤不出来这味道。”
巴图听罢,回头:“望校尉,人家姑娘夸你呢,我可不敢领这功劳。”
“姑娘您有所不知,我们以前在边关,望校尉烤的肉,那是军中一绝,哪次不是刚烤好就被那些小兔崽子给抢光了。”
简越轻笑:“巴图,骂人家是小兔崽子之前,可要好好想想有没有把自己骂进去。”
以前在边关烤肉的时候,巴图就是仗着力气抢的最欢的一个。
岑颖忍俊不禁,看着简越还要递给自己,连忙制止道:“行了行了,你吃吧,我饱了。”
说罢,还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小肚子。
挑了挑眉,简越将烤肉丢进自己嘴里,便看到岑颖倒了些香料放在手上闻了闻。
“怎么,想偷师?”简越打趣道。
岑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做的菜系多是中原地带的,对于北方蛮族的倒是了解不多,如今看到这么好吃的烤肉,自然见猎心喜。
巴图听到简越的话,爽朗道:“姑娘,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岑颖一听顿时激动的凑过去:“巴图大哥就不怕我把秘方传出去吗?”
“你是望校尉带过来的,我信他!”
岑颖拍了拍胸脯:“巴图大哥放心吧,我也是可以相信的。”
说完,她便专心致志的看起巴图的操作。
“今天我店里忙,我就先教姑娘怎么烤,等哪天闲下来了,姑娘过来,我再教你怎么腌制肉食。”
巴图将肉片随意的放在石板上,鲜红的肉片刚一接触石板,便发出呲呲的响声,原本平平铺在石板上的肉片迅速卷缩起来,巴图又浇了些油在上面,解释道:“这是防止肉片粘在板上,刷了油以后也能更快的熟透……”
岑颖点了点头,在心中记下。
他拿起一旁的筷子将肉片迅速翻了个身,待肉片两面都烤好后,徒手抓了些作料撒在上面。
“姑娘可别嫌弃,我们这些人粗鲁惯了,就直接上手,你要是觉得不干净,也可以用勺子。”
肉烤好后,迅速被店小二端走,送到了客人那。
岑颖看着巴图好奇问道:“还没问巴图大哥,你是蛮族人吗?”
“对,我是被小……望校尉从战场上救下来的……”
巴图的眼神飘远,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第13章
巴图至今还记得,那日阳光耀眼,他的心却如坠冰窟。
他的父亲是北方一个小部族的族长,他们部落虽小,但平日里靠着牧羊,自给自足是没有问题的。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骑马出去玩耍,因为看到了商道上驻扎的队伍一时好奇,就多呆了一段时间,还用自己脖子上的羊角坠和那些商人换了一个精致的中原玩意儿。
巴图满怀欣喜的纵马回家,却看到了满地的狼藉与鲜血。
他的阿爸和额吉躺在地上,身上的红色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安达手持长刀躺在额吉的身边,永远的闭上了眼。
劫掠,占领,灭族,这在草原上是最常见的事情。
巴图知晓,若是他的部族足够强大,他们也会做一样的事。
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恨。
他的兄弟,他的父母,他还没有三岁的侄儿,全都在这一天,离自己而去。
他百般打听后,终于知道灭了自己部族的是一个很大的部落,只是因为大部落的首领的儿子娶了他们敌对部族族长的女儿为妾,稍微吹了一些枕边风,便造成了这番惨剧。
巴图深知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报的了仇,他跋山涉水来到汉人领土的边境,殚精竭虑出谋划策,只为了让那个大部落也感受到他的痛苦。
再后来,大仇得报,忽然没有了生活方向的巴图,在简越的劝说下,来到京城开了一家烤肉店。
因为他记得,他阿爸额吉生前最大的梦想,就是来这繁荣热闹的京城看看。
巴图厚重的嗓音说到最后,带了些沙哑。
岑颖沉默的站在一旁,屠族之痛,不是她三两句话就能安慰的了的。
“不说了,今天中元,我怎么说起这个话题来了。”
巴图拿胳膊压了压眼睛,转头恰好看到吃饱了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的简越。
对方那双眼睛正无意识的盯着岑颖看。
巴图了然的笑了笑,对岑颖道:“说起来,望校尉还是第一次带姑娘来这。”
第一次?
那我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岑颖歪头:“不……不胜荣幸?”
实在无聊刚好从后面走过来的简越:“……”
郡主你这样我受宠若惊。
郡主大人不知道简越的心思,见对方走了过来,背着手笑眯眯道:“吃饱啦?”
“嗯。”
“那我们走吧。”岑颖从衣袖中取出些碎银递过去,“巴图大哥,有空我们再来找你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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