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不累吗?
燕时嵘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声音沉沉:“有失规矩。”
“噗嗤——”
此言一出,姑娘没忍住轻笑。
男人皱了眉,“臣说错什么了?”
为何要笑。
姜长宁故意晃了晃他的衣摆,抬着眼眸子弯弯,“多亏当时你及时救我出来,再则说,途中本公主在燕大人怀中待了这么些天,怎那时不见燕大人提规矩二字。”
她都不介意了,怎他还这般死板。
燕时嵘喉结滚了滚,有些哑然。
当时着急撤离,情急之下也未曾想这么多。
“是臣之过,愿受公主责罚。”
他皱着眉,在她眼前拱手弯腰,一脸严肃。
倒是让姜长宁看不懂了。
这人真是…
“谁说要罚你了,我只是想说,今时不同往日,若你累了便坐,我托燕大人相护,若你累了谁还能护我。”
姑娘声音轻轻的,软而甜,但拽着他衣角的力气却重了些,像是要将他往凳子上按。
她既已醒来,燕时嵘更是不会再坐。
男人退后一步,低头示意公主看桌面的药碗。
“您喝完药臣便退下了。”
姜长宁顺着那只修长的手,看到了散发着苦味的药。
她抿了抿唇,乖巧坐着的姑娘痛苦的叹息一声,到底是逃不掉的。
她捧起了碗,苦味钻入鼻尖,竟比上回那位老大夫开的药还要苦。
那张动人的小脸垮了,碰着药碗再三犹豫。
燕时嵘不言,就在她身后看着,像是在督促她喝药一般。
身后那人存在感实在是强,姜长宁认命的捏了鼻子,仰头喝下。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姑娘眼底瞬间涌上了雾气,忍不住趴着桌子干呕。
“喝茶。”
姜长宁泪眼涟涟的抬起头,对上男人略微关切的目光,随后鼻子一酸接过了他手中的茶。
客栈的茶清淡得很,倒也将口中苦味冲淡了不少。
“…谢谢。”
饮尽杯中茶,姑娘轻声道谢。
药也喝了,燕时嵘便没了留在这的理由。
“臣退下了。”
男人拿起药碗,走动间衣袍料子摩擦生出些动静,姜长宁瞧着他的背影,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
大夫开的药的确助眠。
姜长宁靠在床上,盯着床顶发着呆,不过一会眼皮便撑不住了。
纤长眼睫颤动两下,终究是撑不住药效睡了过去。
而她门前,燕时嵘看着依旧没灭的灯,莫名闪过一丝担忧。
男人沉默瞧了片刻,转身回房关上了门。
大夫开过了药,应当无事。
— — — —
半夜
雷声轰隆隆,暴雨突然就下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一道闪电,将半边天际映得宛如白日。
屋内,本睡得沉沉的姑娘忽然不安发嘤咛了两声,随着不久后震吓人心的雷声一响,姜长宁被梦魇吓醒。
意识刚回笼,耳畔便听见可怕的雷声。
“轰隆隆——”
将姑娘吓得浑身抖了一下。
姜长宁满脸的泪,梦中失去亲人的画面不断重复在脑海之中。
屋内的灯被灌进来的风吹灭了,入眼无边的黑暗与糟糕的天气,更是将人的情绪无限放大。
“母妃…”
她揪紧了薄被缩在床最里边,哭腔软得让人心碎。
又是轰隆一声响,雨势更大了,雨滴打得木窗噼里啪啦的,姜长宁浑身寒颤,紧闭着眼无声的哭着。
“砰——”
终于,雨与风太大,透气的木窗栓子撑不住掉落,木窗被风一吹,猛的一声关上。
“啊!”
姑娘终于忍不住惊叫一声,缩在床的角落直哭。
再随后,门被大力推开,侍卫与听到动静的燕时嵘一同闯了进来。
凌乱的脚步与雷雨声混合,姜长宁的耳鸣似乎更严重了,她捂着耳朵抱膝缩着,对众人的闯入毫无知觉。
“公主!”
入眼便是床角那小小的一团身影,握着剑的燕时嵘愣了一下,瞧见她单薄的里衣后连忙冷声让侍卫们出去。
房门重新被关上,而床上的人裹着被子,肉眼可见的发颤。
男人皱紧了眉,出于职责,敛着眉靠近,“公主?”
她听不见,捂着耳朵埋头于膝间,哭得双肩一抖一抖的。
那么小一团。
燕时嵘沉了眼,俯身轻轻拍了拍人。
姜长宁被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往后缩,还以为有刺客闯入,糊尽了泪的眼底什么也看不见,下意识便抽出了他送的匕首捅过去。
“……”
姑娘人小小的,哭得没什么力气,捅人的动作直挺挺的,落在他眼里就如同三岁小童玩木剑一般。
燕时嵘叹了声气,握着她的手,将匕首收了回去。
姜长宁泪眼模糊,愣在原地。
“是臣。”
他无奈,窗外雷雨声太大,只能贴近了些,尽量提高声音同她说。
听见那熟悉低沉的声音,心,倏然平静了大半。
姜长宁闻声皱了脸,哭得更大声了。
男人被这反应吓到,愣了一下没有动作,于是便被极度不安的姑娘一下搂住了腰。
“…燕时嵘、呜——”
她紧紧靠在他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方才那一小团娇娇弱弱的搂着他的腰,燕时嵘这回当真是僵住了,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停在半空不知所措。
“公主——”
男人薄唇微动,眸光晦暗看着她的发顶。
她不理会他,只是一个劲的哭。
本是无助抱膝默默流泪的姑娘,在看见了信任之人后,那泪意放肆不已,像是要将泪流尽似的。
屋外暴雨雷声不止,风声透过门窗呜呜的吹着,屋内男人僵站在床边,被姑娘搂着腰一动不敢动。
他不知该如何安抚公主的情绪,甚至连她为何而哭都不知晓。
男人抿紧了唇,直至腰间的衣服湿润,这才忍不住动作生疏的拍了拍她的背。
“公主莫要哭了…”
声音硬邦邦的,伴随着雷雨与耳鸣,更是听不清其中情绪。
姜长宁看不见他表情,只觉着他不耐烦想走,于是那哭腔带着破碎的颤音道:“你别走…”
父皇母后倒在血泊里的梦境太过真实,她好难过…
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
姑娘揪紧了他的衣服。
燕时嵘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努力放低了声,极为别扭的低头道:“臣不走,您冷静一些。”
他闯进来时她便在哭,大夫说了她不能再夜里不眠,也不能再哭了。
再哭下去,待公主出了问题,太子殿下定会罪责于他。
而他…
也不忍冷漠离去。
男人喉结滚动叹息一声,就将自己当做木桩子,站着一动不动。
他的声音就在自己头顶,姜长宁听见了。
可哭意一时无法停下,心倒是因他的话平静了些。
“你真的不走吗…”
她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她不安,压抑的情绪因梦魇彻底爆发。
哭腔支离破碎。
燕时嵘心沉了沉,“嗯,臣不走。”
所以莫要哭了。
他真的不会安慰姑娘。
随着他的话,哭得颤抖的人慢慢平静下来。
姜长宁哭得脑子一抽一抽的,埋在他腰间打着哭嗝颤抖,“眼、眼睛好痛…”
那声音掺着水,娇得让人心疼。
男人忍不住叹气,深呼吸两下忍着复杂的情绪开口:“…那您莫要再继续哭了。”
她抽泣两声,闷闷的点头。
“那…您继续睡一会?”
屋内平静片刻,燕时嵘试探着问道。
他当初被父亲家法责罚都未曾这般头疼。
姜长宁闻言猛的摇头,“不、不要…”
她打了个嗝,抖了一下搂紧了他的腰,“你别走!”
她睡了燕时嵘肯定要离开。
燕时嵘沉默,公主衣衫单薄还发着颤,他瞥向一旁挂着的外袍,沉着脸伸长手给她披上。
浑身暖和了些。
姜长宁哭嗝慢慢缓和,但仍是抱着他不松手,似乎这样才能令她安心些。
“公主眼睛如何,可要请大夫来?”他不懂医术,听她说眼睛疼只能请大夫来瞧。
哭累了的姑娘摇了摇头,终于舍得抬起头,哑了的声音轻轻:“…不用。”
恰好这时眼前一道闪电,随后亮了半边天际,燕时嵘瞧见了怀中人那双红肿到不行的眼睛。
心沉了沉。
他低头,扶着她的双臂将人拉开——
姑娘反应迟钝的一抖,反应过来后重新搂住了人。
“你说了不走的!”
腰间重新被那双柔软的手环上,姑娘娇声带着控诉的恼怒。
燕时嵘无奈的停了动作,试图与她说理。
“您不愿请大夫,臣欲让侍卫煮两个鸡蛋给您消消肿。”
他幼时受了家法后,父亲觉得小题大做不让看大夫,便只能用这个法子勉强应付。
“臣不走,就只是去门口吩咐一声。”
姜长宁听了犹豫片刻,缓缓的抬起头,环腰的手改为握住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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