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周芙回来时,稳婆已经拉起了破庙内的布帘子,周芙想进去送衣裳,却被稳婆给拦住了。
“姑娘,你不要进来了,你进来会分你姐姐的心。你和你家丫鬟就在门口等着吧!”
稳婆话音刚落,周芙就听见了姐姐痛苦的哼叫声。她眉心突突地跳着,只觉得心里疼得厉害,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似的,脚停在原地不动。秋菊上前拉了拉她,“小郡主,我们在外面等吧。”周芙这才跟着秋菊出去。
“用力!”
“诶,对!
“就这样,很好!”
里头稳婆的声音不停地传来,周芙掐着手心,面上也没什么血色。
天色幽深,山间鸟兽啼叫不断,寒风吹落枯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寂寥之中又带着惨淡。周芙从前坐在外头的时候都会想着要抬头看月亮,可今日却没有这个心情。
她只有恐慌。
不知缘由的恐慌。
“妇人生产都是鬼门关走一遭,大郡主吉人自有天相,小郡主也不要太担心了。”陈叔的闺女也是跟周芙一般大的年纪,所以陈叔见了周芙自然会生出心疼自家女儿的心思,忍不住宽慰着开口。
这话刚说完,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人声,陈叔跟周芙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只见不远处亮起了一簇簇的火把。
这个时辰。
还在外头的游荡的,大半就是陈叔说的起义军。
“听说这山头起义的这些人,都是从前被关进过牢里头杀人越货的人,郡主,蒋小侯爷待我有恩,他让我好好护送你,那我定要保护好你,我去引开他们。”
陈叔豁出去了,说完这话后,咬着牙突然一头钻进了一旁的草窟里。周芙刚想说话,突然听得破庙内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周芙忙起身进去。
适逢稳婆走出来,她来时带了干净的包被,此刻被简单洗去了血水的婴孩正被稳婆抱在手上。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脸。
周芙来不及看这小侄子。
她心跳得厉害,大夫也掀开帘子走出来,“小郡主,你们是王室,身份尊贵,先时来请我们的人也告诉我们了。可老身也说了,老身并非华佗,刚刚你出去马车上拿东西那会儿,你阿姐同老身讲要保孩子。不是老身不肯保她,是她身子太虚了,前些日子只吃那么一点米水,就是奔着死去的。你眼前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老大夫又“唉”了一声。
周芙听了这话后,整个人呆住了。眼泪簌簌地往下落着。
“快去吧,没多少时候了,伤心也是没法子的事。”老大夫忙推推她。
周芙抬手擦干眼泪,忙掀帘进去,在瞧见周妘半阖着眼睛,湿漉漉的鬓发搭在额际,明明没有任何的力气,却还是笑着对她招手让她过来的样子时,没忍不住,眼泪又再度“吧嗒吧嗒”地落下来,磕在了周妘的手上。
“不哭。”
周妘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试图替她擦泪,但手滑过面颊的时候,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阿姐…”周芙强忍着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她从没有想过,这一世,自己要亲眼看着姐姐离开,还是这样的突然。
“芙儿…孩子,孩子交给你了……”
“臣民走的时候,我其实就有预感,我们从未分开过这么久,我就要见到他了,我这些日子从未有一日像现在这般开心过……”
周妘虚弱地开口。
“芙儿,你姐夫这个人念家的厉害,我不能带他回京城了,但是你一定要带他回去啊。他是个老好人,死在他乡,周围都是些陌生的鬼,我怕他们欺负他……”
想到这里,周妘似是忍不住了,抽噎了两下后,两行清泪顺着没有半点血色的脸落下来,“芙儿,我想他……我很想很想见到他……”
她没什么力气了。
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她终于可以知道这些日子,他在那里冷不冷,一个人孤单不孤单了。
周妘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最后的抽噎和最后的话消耗殆尽了,她脸色越来越白,渐渐闭上了眼睛,手也缓缓垂了下来。
“阿姐!”
周芙跪在地上,红着眼哽咽着,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她胸腔剧烈地颤抖着,连呼吸都在疼。
稳婆将孩子递给周芙,就在此时,秋菊突然闯了进来。
“小郡主,那些起义军突然来了,刚刚为首的那个人一刀杀了陈叔,你快带着孩子跑,我会驾马带着大郡主回京城的!”
秋菊哭着进来,跪在地上。
周芙红肿着眼,遥遥往外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确实是火光冲天。
“那群人不是善类,但不会为难我一个带着尸身的人,郡主信我,我一定会守好大郡主,带着她回京城的!”
秋菊见周芙的目光落在周妘身上,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好。”
周芙哽了哽嗓子,低头瞧了一眼怀里的婴孩。
外头那群人走得越来越急,此刻从正门出去,定然是不利的,周芙吸了吸鼻子后,抱着怀里的孩子从窗户那头跳了出去。
“刚刚那个拦住我们的老头子说这里头是郡主!快看,她从那边逃出来了!”
“追!”
陈叔拿出王府身份,原意想想恫吓这群起义军,但事实上起了反作用。
拿着火把的一群人一路追着周芙,周芙带着孩子,跑不远,可这孩子无论是交给谁她都不能放心,此刻,只能咬着牙带着周妘唯一的骨血跑。
“姨娘跑不动了。”
“你乖一点,不要出声啊,我们去豫州就能见到舅舅和阿翁了。”
周芙跑了一阵后,咳嗽了几声,实在跑不动了,就抱着孩子将他放在了一个草窟里。
那草窟对面即是悬崖。
她将自己的喘息渐渐放缓放平,原先一直在怀里哭闹的孩子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突然停止了啼哭。
周芙往悬崖下看,这山崖还不算高,若是跳下去时能抓住那棵松树的枝干还不至于死。
“还想跑?”
“我看你要不要命!”
举着火把的人追上来。
周芙背对着他们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跳…跳下去了……”
“头儿,那个应该是永安郡主…咱们起义还没成功…”其中一个人颤了颤嗓子。
此时天黑的很,为首的那人没想到这看着柔弱的姑娘真的敢跳,也没向前查看。
只是道,“永安郡主又如何?年年的饥荒跟朝廷脱不了干系!她是皇家的人,是宗亲,跳下去死了也活该!”
说完这话,似是觉得无趣,本想着借这皇室郡主来跟官府谈判的,眼下既然失了这个砝码,也实在是无趣。想到这里,就又带着人败兴而归。
周芙跳下去时勉勉强强抓住了悬崖下那棵松树的枝干,听见上面没声了,便又艰难地抓着枝干,顺着岩石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她的衣裳都被这树干给勾破了,手上也划了十几道的血口子,整个人狼狈又凌乱。
但想到孩子还在草丛里,就又咬着牙继续往上。
第43章 直白
一直艰难地爬到了山顶, 重新将草丛里的孩子抱进了怀里,周芙这才安下心来。
先时乖巧了一会儿的婴孩这会子突然又啼哭起来,皱巴巴的小脸涨得通红。
这是饿了还是冷了?
周芙心里没谱,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有零星灯火的小山村后, 她抬手抹去额间刚刚被枯树枝划破的血迹,低头轻轻哄了哄怀里的孩子, 哑声道,
“乖, 等等啊, 姨娘带你去找些吃的。”
说完这话后, 向着山下走去。
……
蒋厚千里迢迢往返于各宗亲的封地,原以为向他们要兵是件要命的事情, 但没想到的是,各宗亲兄弟听闻周崇焕被困豫州,早在蒋厚前去找他们之前,便已经在封地的城中开始点兵。
皇家并非没有真感情。
如周芙从前所言,宗亲的血并非全然是冷的,只不过当年周崇焕被流放永州, 物伤其类, 皇帝所行寒了宗亲的心。所以后来一环扣一环,周翦即位后,宗亲们也觉得周翦会是个同他父亲一般的白眼狼, 担心飞鸟尽良弓藏,两相取舍之下, 这才舍弃了大义。
“本王的兄长出事, 需要你来求本王?”
“黄口小儿, 纵然你不来, 本王也会去。”
蒋厚去求见昭王时,开口便表演了一个痛哭流涕的滑跪,昭王很瞧不上年轻人这样的小把戏。
他与王兄,兄弟情深。
蒋厚的卖惨表演,多多少少显得有些糟蹋这份情意。
蒋厚也没有想到让他们出兵会这样轻松,不过花了短短十日的功夫,就将宗亲们手里的五万兵力都集齐了。求援一事解决了,蒋厚自然会想到从京城远去豫州的周芙,他在走之前曾同陈叔说好了,每行至一个驿站就飞鸽传书一封给他,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他总共也就只收到了三封书信。
陈叔是个做事的得体的人。
这很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正因如此,蒋厚多多少少有些担忧,求援完毕后,见昭王领着其余的宗亲一起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去豫州了,自己则策马中途又返回了周芙她们最后一封信所在的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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