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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天子[重生] (奚月宴)


  王苹望着王萱,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阿姊能言善辩,她也知道,但阿姊一贯都不爱出风头,更不喜欢同人说这些捕风捉影、涉及朝堂的事,今天她不止说了,还把王莼寄来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这不是她为人处事的作风。
  不能讨论太子选妃的事,钟夫人早准备好的炫耀钟灵才学的环节,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了,唯一一个琴艺表演,却被初来乍到的王萱压死。经过方才的变故,众人都对王萱的性情、才学、谈吐大为赞赏,更经由她的“提醒”,想起来她本是县主之尊,出身高贵,更有封号,与钟灵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要说,也是钟灵望尘莫及。
  钟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在王萱面前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放肆,收敛了许多,偶尔笑起来,声音也不如之前如意洒脱,带着些苦涩。
  没了钟夫人穿花乱舞,也没了钟灵的欢声笑语,这场花会的气氛,再怎么也热不起来了。
  花会草草结束,王萱陪着王苹,向钟灵道别,钟灵颇有些失魂落魄,对着王萱欲言又止,似乎想对她说什么话。
  “阿苹,你先去找找阿荔。”
  王苹了然,默默走开,给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嘉宁县主,”钟灵有些许哽咽,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香花兰草,“你知道么?你是天底下女儿家最羡慕的人。”
  王萱愣了愣,道:“九娘只求父母亲人长命百岁,康乐无忧,钟家阿姊有父母疼爱,才让九娘歆羡不已。”
  “你生来便锦绣无双,不懂得我们这些寻常女儿家的愿望。我们毕生所求,不过有一良人相伴,能在这天地间立足,能在郎君的荫蔽下安然度日,我想嫁给太子,护住我的父母家人,为父亲争取一个升迁的机会,那有什么错呢?怪只怪我身份不够,只是痴心妄想,徒惹人讽笑。”
  王萱想对她说,身份并不能决定一切,但以她们两的处境,若这样说,似乎只是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所以她无声地望着钟灵,水光潋潋的眸子透露出她的理解。
  “我见过太子。”钟灵忽然又说。
  “那天我与阿娘外出,恰巧路过王家粥棚,看见太子勒马救人的一幕,他英武过人,又儒雅随和,怎能不让人芳心砰动?但我听见,你唤那青衣人‘先生’,与他言行亲昵,便知道自己毫无指望了。后来我知道了他只是巡察清河的御史中丞,与你身份天差地别,便动了心思,派人去京都探查过。”
  王萱垂下眼眸,望向别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了,他在谢家清谈会上一战成名,他是前朝大儒周清源的关门弟子,他入了宫学成为你的算学先生,他曾护送你从京都回到琅琊,路上失踪多日……想必你们之间有很多很多故事,那是我一辈子也比不上你的。在身份上,我或许还能说你只是投胎投得好,但能让他如此爱护,却是我永远都做不到的,因为我已经来迟了。”
  “后来他突然成了太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钟灵转了个圈,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在想,我输了,你也不会赢。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人,任何人娶了你,都会一生一世一双人,永远待你一心一意,但只有一个人不会,那就是太子——未来的帝王。”
  “县主啊,帝王之爱何等广博,他爱这秀丽江山,爱至高无上的权势,爱摆弄人心的快感,他的爱,不属于一个人,更不会属于一个干净得像雪一般的女人,或许此时,他还愿意只爱你一人,但以后呢?你虽然生长于世家门阀,却有一股与这天地格格不入的气质,如果把你放在深宫禁苑中,你只会枯萎、衰竭、随风而逝;而他,在权势物欲的侵蚀下,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合格的帝王,猜疑、杀戮、背叛,与你背道而驰,到那时,你们的爱,还能如此坚不可摧吗?”
  “他曾说过,‘心有明月’,明月不是我,也不是你,其实是皇位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虐文啊,大家不要误会。


第70章 所谓巧合
  “阿姊, 方才你同钟家阿姊说什么了?她怎么哭了?”王荔跟着王苹走过来,却见钟灵捂着脸, 呜呜咽咽地跑出去了。
  王萱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或许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吧。”
  王苹下意识地看着王萱的眼睛, 想要从中寻到什么端倪,但王萱一脸波澜不惊,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钟灵和钟夫人的性格,王苹是知道的, 她本不想让王萱去给钟灵铺垫名声, 但当她将此事告诉了祖母后,郑氏反而转过来劝王萱应邀赴宴。王苹知道,她们母女没有坏心, 只是与寻常人一样, 抓住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 为自己谋取利益,而她与钟灵交好,也不过是表面功夫,真正的朋友,哪需要互相恭维呢?
  王苹发愣的时间, 王萱已经如闲庭信步般, 缓缓走了出去。三姊妹上了马车,王荔从暗格里拿出糕点来,一边捏着吃了两口, 一边蹭着王萱的肩膀,问她:“阿姊,你就告诉我嘛!钟明月就像一只花孔雀,时时刻刻都要开屏,显摆她的才艺,还喜欢不分场合地揶揄人,虽然没有恶意,但次数一多,就令人厌烦了,阿姊有什么好法子,能把牙尖嘴利的钟灵辩倒,这可真是人间奇事!”
  王荔没有什么心眼,向来凭感觉判断人的好坏,好在她的感觉还算准,到如今还没看错人,但凡她莫名其妙觉得厌烦的,最后都被印证,其实表里不一,口蜜腹剑。
  “她说,太子会是个很好的帝王。”
  “嗯?”两人一头雾水。
  王萱笑得狡黠,钟灵那番话,放在旁人身上,或许是对的,可对于王萱和裴稹,大错特错——王萱并非如她所说,不问世事,不争不抢,遗世而独立,裴稹也不像普通的皇储,他的太子身份,并非偶然揭穿,而是精心设计过的。
  裴稹当上太子后,王萱想了许多,她把一年以来裴稹出现的所有场合,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全都清楚明白地列了出来。经过整整两个月的思索,她终于明白了,裴稹在下一盘棋,一盘赌上自己的全部,却好似胜券在握的棋。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一个词说起,那就是“巧合”。
  裴稹入京,“巧合”地遇见王萱被掳,顺势救下她;裴稹在千金楼出了风头,“巧合”地被邀约到谢家清谈会,主动拿出《算经再解》,表明大儒之徒的身份。
  而那本《算经再解》,毫无疑问水平极高,但有一点,是许多人都不曾注意到的,在周清源的《算经全解》中,不曾出现过“容”字,文人著述,避着长辈与帝王名讳很正常,《算经再解》里也没有出现过周清源父母、祖父母的名讳。
  这个“容”字,本是一个常用字,但在《算经全解》里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后来王萱查遍有关周清源的所有资料,终于在琅琊王氏浩如烟海的藏书中,找到了原因——周清源幼时便与父母分离,由寡居在家的伯母带到了十岁,后来才与父母团聚,他非常敬爱这位伯母,因此在他的所有著述中,都找不到一个“容”字,因为那是伯母的闺名,这件事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这是第一个疑点。
  后来,裴稹凭借大儒之徒身份面见文惠帝,走入了朝堂,甚至当上了宫学的算学先生,而据传言所说,第一次见到裴稹,文惠帝身边最信任的大监张未名,便提过裴稹肖似文惠帝年轻时候,这是他们父子相认的一个引子。
  裴稹与文惠帝,真的相像吗?
  王萱觉得他们毫无相似之处,至少文惠帝年轻时,不曾以俊美外貌出名。而看他今时今日,完全是一副食古不化、蛮横无理的模样,与裴稹身上人人夸赞的世家子弟气质,完全相反。
  再后来,祭天大典上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至今京兆尹府还未查出刺客的任何行迹,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裴稹又一次以急智和周全的形象出现在朝臣面前,并且为文惠帝挡下了致命一剑,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断气的时候,张未名发现,他一息尚存,这才救了回来。
  借此事,裴稹几乎是一飞冲天,真正地进入文惠帝的视野,也成功打入朝堂,而他临危受命,前去清河巡察,更是寻常人无法想象之难事,他就那般轻易答应了,智珠在握,丝毫不慌。王萱与他同行,经过连云寨一事,更感受到了他的铁腕手段,利用自己,利用人心,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根本不像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庶族少年。
  所有一切的“巧合”,单独拿出来都有可能发生,合在一起,就绝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虽然知道裴稹心机深沉,但不知为何,王萱并不惧怕他,他身上的气质如此矛盾,时而隐忍沉默,时而恣肆随意,时而温厚敦和,时而又露出江湖侠气,每一面的他,都像个谜团,将王萱牢牢缠绕了起来,无法挣脱。
  她反而觉得,这是宿命般的重逢。
  所以当钟灵说出那一番诛心之语时,王萱起初觉得诧异,是惊讶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竟然对她和裴稹如此熟悉,分析得头头是道,完全契合他们目前的情况——对于彼此的信任,是他们之间最薄弱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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