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大雨,村民碍于天气,均农闲在家并未劳作。
徐皎然一行人进村子,虽行迹狼狈,但气度不是一般人还是有眼睛便看出来。许是村落的人淳朴好客,远兰方一表示哪边方便借宿,那户人家便直说家中方便。而后殷切地迎人进屋,扭头一声吼,吩咐家里婆娘烧水给他们洗漱。
过于热情的做派,倒是反而徐皎然一行人心生不安。
远兰眼神询问徐皎然,徐皎然靠在赵瑾玉怀里,给小白阿七使了个眼色。两人正在为自己没发挥作用懊恼着呢,当下点了点头,四处看了起来。
村民家妇人端了热水过来。
她一边看看赵瑾玉一边再看看徐皎然,心想这天底下竟有这般好看的人啊。年轻夫人慈眉善目的,一副女菩萨的模样;倒是这位公子就一副风流相了。农妇的眼珠子沾到了两人身上就摘不下来。
徐皎然习惯了,嘴角噙着浅笑,眉眼不动。赵瑾玉自小厌恶旁人盯着他瞧,眉心拧起来,脸上便浮出了不耐烦。
“公子,夫人这是怎么了?扭伤脚了?”农妇跨过门槛,端着水直奔徐皎然身边。凑在她被包起来的脚跟前,好奇地问。
叫夫人,赵瑾玉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意识到她说的夫人是徐皎然。
反应过来,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徐皎然就跟没听到什么不对,先是给妇人道了谢,直说自己没伤着,只是雨天赶路打滑,鞋子掉了而已。
那妇人听罢,哦哦了应了两声。
再看向徐皎然的眼神,突然变成了艳羡。心想这位妇人可真是好命,不过鞋子掉了,夫婿就心疼地抱着走了一路。没想到这个风流公子还是个疼人的,当下再看冷着脸的赵瑾玉,越看越觉得俊美不凡。
“那确实不行,大冷天的光着脚,可不得生病么?”将胳膊肘上搭着的擦脚布搁在一边椅子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常年劳作,手皴得都是皮子,“夫人若是不嫌弃,小人就叫小女取干净的鞋子送来。”
徐皎然没露出什么嫌弃,笑了下点头:“那就多谢大嫂。”
那农妇‘哎’了一声,兴冲冲转身就出去了。
门口挂的厚帘子被撞得一晃一晃的。远兰替徐皎然解了包脚的衣裳,拖过来热水,蹲下替她洗脚。赵瑾玉不经意瞄了一眼,木盆里白得发光的双脚,他终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他背过身站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别扭,干脆去外面等。
然而才掀了帘子,迎面就差点撞上一个姑娘家。
是这家的女儿。
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半旧不新的花布袄,浆洗得很干净。
头上戴了一朵绢花,打扮与这家人颇有些格格不入。她似是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轻轻哎了一声,而后抬头对上人高马大的赵瑾玉,看仔细打量清楚面相之后,微红的一张清秀的脸瞬间红了个透。
赵瑾玉:“……”
“这位公子,”姑娘说话带着乡音,软软糯糯的,“这是我才做的鞋子,还没穿过,你拿给夫人试试。”
赵瑾玉狭长的眼尾一挑,不自觉的光华流转,潋滟多情。他低头,见这姑娘怀里抱着一双鞋。嘴上没搭话,只点了点头,冲姑娘伸出了一只手。
那姑娘被他懒懒的眼神扫过,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
傻愣了半天,还抱着鞋。
赵瑾玉不耐烦:“鞋。”
虽然冷冰冰的表情,却习惯了特别韵味的上翘尾音,像故意勾引一般。
“哦哦。”那姑娘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又羞又臊。双手举着将鞋子递给赵瑾玉,感觉到指尖一空,垂下来的手都在颤。
徐皎然看得有趣,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笑,顿时惊动了门外的两个人。赵瑾玉脸瞬间拉下来,是恼了。那姑娘透过掀起的门帘看到所谓‘夫人’,害羞的脸瞬间僵硬了。
徐皎然眨了眨眼睛,那姑娘人一晃,身影已经不在门口。
赵瑾玉没在意,将鞋子拿进来人就出去了。元玉替徐皎然擦了脚便套鞋子,好在这双鞋刚好一脚,能穿。
屋里刚收拾好,外面晃了一圈的小白阿七回来。
村子就是个普通的渔村,住在锦江边上,村里人不少人靠捕鱼为生。这家人之所以这么热情,原来是看徐皎然一行人连丫鬟都穿丝绸,谈吐不凡。贪图富贵,想着提供住宿,拿点好处而已。
弄清楚了就放心了,徐皎然摆摆手:“走之前,多给点银子便是了。”
本来只是临时落个脚,顺便等雁南飞阿尔列追上来。谁知道还闹出一桩笑话,惹得出发的路上徐皎然还笑个不停。
昨天夜里,这家人不知怎么想的,看徐皎然跟赵瑾玉分开睡。怂恿那十几岁的姑娘家夜里去茅房堵赵瑾玉。许是乡下人没规矩,那姑娘大冷的天儿,还真穿着个肚兜就去茅房边堵人。
赵瑾玉晚上偏又多喝了几碗汤,起夜之时,正巧就撞见了。
他们瑾玉公子两辈子厌恶女人的作风,当场一掌,差点没把那姑娘打吐血。深夜中一声尖叫,惊动了所有人都起来看。
这一看,那姑娘顿时就要寻死觅活。
闹了大半夜,还是徐皎然掏出十两银子堵住了这户人家的嘴。不过那姑娘包着两团泪,似乎不甘心。一边哭一边嘀嘀咕咕地说赵瑾玉看了她身子就要负责,她已经是赵公子的人了,赵瑾玉差点抽鞭子杀人。
“别笑了!”
赵瑾玉至今为止,除了徐皎然,连远兰她们都只能靠近一尺之外。“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信不信再笑一下我就把你丢下去?”
“这是好事,”徐皎然说,“这说明我先前给你定的那些规定还是有用的,至少把你那不男不女的做派给扭转过来了。现如今旁人瞧见你,都拿你当公子哥儿,再没人觉得你像姑娘。”
“当姑娘当公子都行,”赵瑾玉口气冲得很,“只要别来缠着我,无所谓。”
徐皎然没跟他计较,这小子从小就娇蛮。
到了城里,一行人立马换了马车,改走官道。
虽然不知道京城那些势力没追来是怎么回事,徐皎然心里着急着迅速赶回闵州,将该处置的处置,转移的转移,有备无患。
阿尔列等人追上来是几天之后,在官道小路的交界处。
徐皎然看着半死不活的雁南飞和半点没疲态的阿尔列,心里终于诧异了。雁南飞可是懂武的,虽然三脚猫,但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不少。连他这么奔波找人都吃不消,阿尔列竟然神采奕奕。
阿尔列躲不过徐皎然犀利的眼神,终于承认了,他武功不错。
“我不是故意隐瞒的……”
阿尔列现在特别怕徐皎然对他生气,自从萧国来使闹得那一遭引来这一连串的糟心事儿,还差点害得徐皎然丧命。让他如今在徐皎然跟前没有说话的底气,讨巧卖乖也不敢再说。
“很小的时候有人专门教过我习武,刀枪剑戟都有耍过,”阿尔列缩在马车角落,小心翼翼的,“不过因为时隔太久,师傅是谁记不清了。”
好大一只缩在角落都快缩成球,徐皎然吐出一口,不想再追着不放。
“罢了,你去另一辆马车。”她虽不至于迁怒,但看到阿尔列就想到关山月以及这次差点丧命的狼狈经历,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
总共就四辆车,阿尔列去跟雁南飞挤,赵瑾玉便只能过来。
且不说这边徐皎然这边,京城那头徐慧茹重立朝政,宋玠丧事办完归朝第一日,便当庭状告太子与皇夫联手刺杀关山月。
这一状告了,朝野内外一片哗然。
关山月为女子虽为人不喜,但作为禁卫军统领和曾经镇守边疆的将领,名望与战功却不容小窥。不止朝野惋惜,就是徐慧茹自己也十分痛惜。
宋玠这一状告下去,不亚于给太子一系当众捅了血淋漓的一刀。
宋玠趴伏在地上,低沉的声音满含悲怆:“内子身中四箭,一箭穿心而过。太子还嫌不够,玩闹儿般又补上三箭,直至内子气绝身亡。可怜内子身怀六甲,太子残忍无道,不堪为储君,请陛下主持公道!”
正如宋玠预料,徐慧茹面色聚变。
作为一个简在帝心的纯臣,关山月常年陪伴在徐慧茹身边。
在徐慧茹的心中,关山月的存在,或许比亲生的三个孩子还亲近些。肃清朝堂之后,听闻关山月年纪轻轻便去了,徐慧茹私下里已经红过几回眼。原本以为是蔡何轩的手笔,却不曾料到竟是她最看不上的二子动的手。
“你此言可当真?”
徐慧茹的神情犹如风雨欲来,“可有证据?”
宋玠这些日子,除了照顾儿子,不吃不喝都在搜集证据。
当下从怀中掏出几样东西,举过头顶:“这是当日刺杀之人身上所佩戴的身份牌,还有这根长针,匕首。以及一份纸质证词。”
梁公公匆匆下台,结果东西往上呈。
腰牌是青蝠暗卫专有的腰牌。特殊材料制成,没有人比徐慧茹更清楚真假。这腰牌,一看就是真的。至于长针,青一的武器。徐慧茹命人取来一晚醋,将针丢进去。见颜色变了,心中更是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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