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等那些小兵将她推到牢房里, 还真让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回过神来, 才发现周围一片黑暗。唯二的光源,一为走廊上燃起的吊灯,二便是对面的牢房墙上, 那小小的通风口。
如今刚过午后, 通风口斜斜洒下一片光亮。
落在对面那处牢房的地上。
沈知禾乍眼一瞧, 才从那光亮的周围, 看出一模糊人影来——原是有人在的。
只是一直缩着, 隐藏在了黑暗里, 让人看不出面容。
沈知禾收回视线。
刚刚她想了一路,小盒子定然是下人放在自己屋里的。她屋中的下人就三个,一为软荷,二为春燕,三为长愿。
可她对自己的丫鬟了解得实在是太少,故而,也推不出具体是谁。
再有就是陆羲洲手里拿的那些东西。
当时因为距离有些远,沈知禾并不能看清那些纸张到底是什么材质,上面写了什么。但是如今再想起来,她突然意识到,或许那就是从沈府那边传来的信件。
一开始的信是沈庭居写的。
再到后来,刘氏也跟着写了几封。
当时陆羲洲还帮忙验证过那些信件的真假。他肯定不会同那些无聊的女子一起构陷自己,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些纸上所用的手段,并非是朝中常规的隐藏方式。
那么这件事是女子所为,跟刘氏脱不了干系。
可让沈知禾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刘氏要针对她?她和刘氏统共也没说过几次话,虽常年共处一府邸,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
刘氏为什么会想要害她?
她想了一路都想不明白,如今只觉得脑子都要炸掉了。
面前放着一摞干草。
沈知禾之前并未细看,如今思绪渐渐淡去,目光落在上面,这才意识到那干草上似乎有些东西,便连忙往前走了两步。
其中一捧干草垛上,黑了一块。
阴暗的视线里,她几乎不用触碰嗅闻,便已经猜出来,这怕是上一个被关在这里的犯人的血。
她蹲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那一处干涸的血迹。一想到这里曾经死过人,沈知禾就控制不住犯恶心。
可理智想一想,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毕竟牢房中死个人,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是在主观上,沈知禾却忍受不了这么乌糟的环境。
阴暗,潮湿,角落发霉,稻草上都长着霉菌。她觉得自己光是站在这里,便被一群脏东西给包裹,浑身都在发毛。
她哪受过这种罪?
跟死人同住一件屋,还……
她看着干草上被咬出来的小小的齿痕,喉间突然涌上一股呕吐感。
还有老鼠。
意识到自己所处之环境,沈知禾喘着气,试图把自己极度紧张的心跳给安抚下去。右脚却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会疯掉的。
她双目惊恐地打量着这牢房中的每一个角落,布满蜘蛛网的墙缝,墙头一闪而过的黑色阴影,似乎长着绒毛的砖块。
还有,放在角落里,那张散发着霉味的,不知道被多少人躺过的草床。
每一样东西,每一样东西都会让她充斥极大的不安。
眼泪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就一滴。
每个眼眶就一滴。
她很快滚动着喉头,将自己的眼泪憋了回去。胳膊上汗毛直立,大脑中已经在想象那些东西爬到自己身上的情境了。
可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去哭喊着让那些人放她出来。她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在面对这种环境下,痛哭流涕。
她站在原地呆滞了片刻,忽而笑了出来。断断续续,只有气流的声音,脸上的表情万分嘲弄。
后来好不容易止住笑,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眨着眼睛垂下头来。
想她沈知禾一世尊贵,竟然被陆羲洲弄到了这般田地。她讽刺地笑着,捏成拳头的手早已在心中对他千刀万剐。
去他的计策谋略!
她管他什么后果计策,管他什么缓兵之计。她宁愿死,也不会愿意在这种环境里生存。还不如被那些人给弄死呢。
至少死便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在这里经受折磨。
脾气要爆炸。
这就是所谓的保护好她。
她抓着头发,压抑怒火。整个人被环境弄得暴躁而阴郁。
她越想越压不住气性,甚至,身侧的墙壁传来一阵摩擦的动静的时候,沈知禾还无所觉地站在原地。
直到,“呲”的一声传来。
是风从牙缝中快速流动传来的声响。
沈知禾蓦地一僵。
她警惕地循着声音看过去。原是墙上的一块小石砖,被隔壁牢房那女子弄了下来。似乎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那人还在小洞的周围不停敲来敲去。
咚。咚。咚。
在撞墙。
整个硕大的牢房里,只有那一块儿在发声。
沈知禾屏住了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失态被这人听去了多少。如今反应过来,便将刚刚的想法都压在心里,确定自己现在看起来很是平常,衣服也没有凌乱痕迹,这才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小洞那边蹲下。
对面是个亮晶晶的眼睛。
那人发觉她过来,连忙往后挪了挪,露出自己带着枷锁的脑袋。她顶着满头脏污头发,手和头被锁在一起。光看着沈知禾就觉得费劲,可想而知,刚才女子拉下砖块有多吃力。
她打量那人的时候,那女子也在打量着她。
“你还好吧?”
那人探着脑袋询问,语气有些忐忑。
沈知禾沉默。
对面等了会儿没等来回复之后,便说道:“我刚才听见你那边好像有什么声音,他们应该没打你吧。”
沈知禾摇了摇头。
见她这般冷淡,那女子也没放弃,好奇地再次询问:“那你是新来的吗?”
沈知禾凝视着她,迟疑点头。
对面见状,垂下头去,似乎是在查指头。沈知禾忍住恶心蹲在原地,等了许久,对面的女子才抬起头:“你已经是这个月到这间牢房里的第十个人了。”
沈知禾皱眉:“第十个?”
对面听见她说话,仿佛一只被惊了的兔子,快速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听见女子那一声之后,这才小声叮嘱:“你声音小些,莫要让那些人听见。”
她顿了顿,跟沈知禾普及:“据我观察,你在的这件牢房死的那九个,被狱卒糟蹋的足足有五个。这五个可是都自杀了。还有两个据说也是被折磨死的。”
“那剩下两个呢?”
那女子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沈知禾这都不知道:“当然是自杀了。”
“就昨天,那姑娘一头撞死在墙上了。”那人说着,仿佛很是艰难地转了一下身体,靠在了一边:“你长得太好看啦,他们会糟践你的。”
沈知禾没说话。
那人没听到这边的动静,歪了歪脑袋,从那洞口里露出半个眼睛:“不信?”
沈知禾摇头:“不是不信,是不会。”
对面一噎。
她仿佛就像是觉得沈知禾无可救药了一般,晃了晃脑袋退到了一遍,一边缩着头,一边还说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
沈知禾闻言哂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自信。
见到那女子并没有再理自己,沈知禾也不再这洞口旁边站着,而是退到了一边去。
她看着四下的地方,一想到这屋子里曾经发生的事情,便愈发坐不下去。
对面牢房很安静。
沈知禾看着那一个小小的排风窗口,大致估摸出来,如今应当是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有狱卒过来收盘子。
因为沈知禾是刚来的,故而便也没有在她这牢房门前过多停留。
女子牢房中的犯人其实并不多。就像隔壁那人说的一样,被关到这儿来的,大部分都出不去。一些人被女囚犯折磨死,一些人被狱卒折磨死,还有一部分,不堪其扰,自己就自杀而亡了。
时代总是对女性更苛责。
被关进监狱的女性,就算是后来被平反了罪过,或是所犯之罪情有可原,后续哪怕是出去了,也会被人唾弃嘲讽,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
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所以沈知禾才会格外怨恨陆羲洲。
可是像是隔壁这女子如此自如的,倒是不常见。
等牢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沈知禾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周围的囚犯都很安静地入睡。静谧的氛围里,连心跳都成了噪音。
隔壁那间牢房从那洞口传来了均匀呼吸声。那女子想来是已经睡熟了,发出了一阵呼噜声,可怕得像是在锯木头。
明明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沈知禾却一点儿也没有睡意。
就在她准备活动活动站得酸疼的腿的时候,外面的廊道尽头突然变得嘈杂。仿佛有什么人进来了。
她侧耳听去,模糊的交流声从尽头那边的狱卒屋里传出。
不多时,脚步声便自那边顺着廊道缓缓而来。
过来的大概有三个人。一个脚步声沉稳些,一个脚步虚浮些,还有一个,步伐比较混乱。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知禾也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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