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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还骗婚吗? (陆小夭)


  花朝腹诽,嘴上却十分乖巧:“大人误会了。草民踮脚,是想透窗看看,贼人还有没有同党,是想为大人分忧。”
  “哦?”杜誉挑眉,冷冷一笑:“那本官承你好意。马公子既然这么古道热肠,还是随本官回部衙,为本官分忧吧。”
  怕什么来什么。今日就不该信了秦衙内的邪,巴巴来趟这趟浑水!
  花朝心中哀叹,垂首恭谨道:“是。草民分内之事,自当如此。草民不敢越礼,大人先行一步,草民趋步相随在后。”
  话落,她感觉到空气中静默了片刻,有一道目光如芒刺射在自己后背。她眼下的姿态十分奇怪,若是换个别的官,她定连滚带爬扑过去献媚,可这是……花朝略一踟蹰,干脆把心一横,盯吧盯吧,就是盯出一个洞来老娘也绝不回头。
  横竖今日是逃不过去了,就算如此,本姑奶奶也要维持最后的尊严和倔强。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传来衣裳摩擦的窸窣声。花朝的心随着喉咙口节节攀升,就在将出嗓子眼时,她听见杜誉启步转身,沉沉道:“马公子,走吧。”
  一颗心“扑通”复落回肚中。花朝怔了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上天有好生之德!信女日后一定虔心供奉。
  杜誉是坐车而来,车帷素淡,无甚装饰,一看就是刑部用了好些年的旧车,莫说他五品官衔,就是一般捕快,都会嫌它寒碜。
  杜誉登车后,即埋首公案,对沿街热闹皆充耳不闻。车过白狮街,却忽然出声,叫停车夫,自车帷中递出几个铜板:“帮我买几个红薯。”
  车夫老汉买了红薯回来,车前已多了数人,一名着公服的少女在车前抱拳行礼,脚边跪着个消瘦少年,“大人,人带来了!”见老汉回来,老练接过红薯,递两个进车帷,剩下的剥了皮,老实不客气地咬了一口,边在嘴里左右倒换滚烫的红薯边含糊道:“大人,您真个料事如神,这小子,啊不,姑娘果然要逃,让您吩咐守在另一条街的兄弟们逮了个正着……咱们累死累活办案,还得分心看着她,要不我干脆拿条链子给她栓上得了?”
  杜誉接过红薯,见“薯”过被拔了一层毛,垂目笼入袖中,并不置喙。在司刑司薅杜大人羊毛已成了司内惯例,薅得到如今杜大人也买不起大宅,只能将就在官舍恁个房间。
  目光重投回到眼前的卷宗上,眼睑微微颤动,许久方开口:“马夫人这是要去哪?莫不是有什么公案未了,不敢随本官回刑部?”
  花朝机会被断,心中悄然问候杜誉全家,嘴上却极识实务,伏地拜倒,捏出戏曲《哭坟》的唱腔:“大人——民妇——冤枉啊——”
  杜誉对这尖利一喊始料未及,手持卷宗,冷不丁一抖,差点将它抖落在地。回过神来,冷冷一笑:“马夫人何冤之有?是本官冤枉了马夫人?”
  花朝咬牙待将这出戏继续唱下去,刚清了清嗓子,杜誉的声音隔着车帷悠悠传来:“说来马夫人这嗓音倒像极一位故人……”说着即伸手撩帘,似要探个究竟。
  胡说!我不像!你耳聋!我不像!
  花朝眼见一只修长的手自车帷缝隙中探出,连忙叩首:“草民粗鄙,怎敢与大人故人并论?”情急之下撇了戏瘾,恢复如常嗓音,还有一丝嘶哑。
  “哦,是本官听错了。”车中之声道,隐含一丝戏谑:“马夫人如常说话,的确不像——我那故人并非雅士,满口谎言、盗窃成性,马夫人不像她,最好了。”
  花朝总觉得这话听着不那么对味,但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得唯诺称是,不敢再打诳语。
  杜誉继续道:“马夫人方才喊冤,有何冤情,直陈便是。”
  花朝脑中思绪翻转,逮住一个,咬牙道:“大人明鉴——草民并非怯惧公堂,亦非逃跑,方才不告而别,实是无奈之举!”说着长叹一声,引袖拭眼。
  “哦?如何无奈,说来听听——”
  花朝叹息道:“大人有所不知,草民乃江州人氏,家中作这小本经营,有孤儿待哺、寡母将养。”
  “孤儿寡母?”车中声音微变:“……这么说你已婚配?你……丈夫呢?”
  花朝微微一愕,戏码编的仓促,未思虑周全,差点露出马脚。反应过来,立刻道:“民妇夫君已故,留下民妇孤儿寡母,和这刻版营生,勉强支撑度日。家中无男儿,民妇只好改扮男装,抛头露面,为的不过是经营亡夫留下来的产业,讨口饭吃。值这时节,千里赴京,是想趁着春闱之际,网罗仕子,刻些话本传奇,赚点微末利润糊口。原本京中诸事已了,预备就这两日回乡,车马已经预备,书信也早寄出。今日受秦兄相约,来见漓江钓叟,已是意外之事。更岂料遇上公门办案,牵涉其中,因方才听大人口吻,本案似乎牵连甚广,想来要多盘桓数日,可家中亲人殷盼民妇归去,民妇虽不能如愿,却不能不及时修书告知详情,免得他们白白担忧。”
  “担忧?你还知道怕人担忧?”杜誉回道,口气冷淡,似在强压怒气,出口的问话也全不似往日升堂审案,沉稳有章、循序渐进。沉默半晌,突然问:“你丈夫是哪一年死的?”
  “是……是永兴元年。”花朝始料未及,吞吐应答。
  “哦……也是春天?”
  “啊?…是……”花朝没料到自己那么长的一番剖白,他竟抓住了这点细枝末节,毫无准备之下,信口应道。
  “好巧,拙荆也是那时去的。”不知是不是错觉,车中声音忽然变得轻快。王菀停下剥红薯的手,疑惑望向车帷——大人今儿个是吃错药了?攀关系这么个攀法?这莫非是……部里新出的审案妙招?
  花朝也被他这么剑走偏锋的回应闪着了腰,半晌未反应过来——杜誉有老婆?死了?还是永兴元年春死的?永兴元年……那不就是四年前……
  有什么东西正要呼之欲出,身侧忽平地响起一声惊呼:“马贤弟——啊不,贤妹——”
  花朝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只因一只巨爪此刻正毫不客气地拍在她背上,习惯性欠过身子,让开他手掌,勉强挤出一个笑:“秦兄——”
  秦衙内并不理会,另一只手自然接力上来,拍在她另一边肩头:“贤妹,都怪愚兄!相处数日,我竟不知你家中如此凄苦,你有这困难怎不和愚兄说,还任由那会贤书局的扒皮抢你生意!你早告诉我这些,我定将那厮打的半月下不了床!”
  就这,你说我怎么不敢跟你说?
  花朝心中苦笑,正要不动声色让开他另一只魔爪,却发现他慷慨之下手越抓越紧,只好尴尬道:“秦兄,松……松手……松开手……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当街抓着我……”
  话未落,车帷忽刷地一下被掀开,花朝下意识回头:“杜、杜大人……”
  杜大人……杜誉?杜誉看到她了?
  花朝脑中刹那一片空白,那张清秀的脸在眼前幻出无数个重影。完了。
  杜誉脸色冰冷,目光在秦蟾的手上一扫:“衙内来了?本官正有一事相求——此案有几个疑点,只有衙内能解惑,衙内可否车内一叙?”全程只淡淡掠过花朝一眼,眼底并无波澜:“王菀,带马…夫人去乘另一辆车,好生照看。”
  花朝愕然——杜誉这是……没认出来自己?
  她顿觉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浑身舒畅,忍不住扭了扭脖子,引得杜誉侧目瞪她一眼,也未发作。她更高兴了,街巷的叫卖连声递入耳中,好一个祥和热闹的晚市!
  秦蟾听杜誉这么一说,立生出当仁不让的使命感,松开紧抓花朝肩膀的手:“解惑?好说好说,杜大人有什么问题,只管问,休再提求字!我这人最热心肠了!”连拍胸脯,以示豪情满溢,直待倾泻而出。左右见状立刻附和,唯恐人不知地冲着数丈外兀自忙碌的百姓高声道:“衙内宅心仁厚、乐于助人,世人哪个不晓,就说前几日还当街还救了一位受人欺侮的小娘子……”
  秦衙内作谦虚态,连连摆手:“切莫太过张杨!切莫太过张杨!”
  花朝见他笑得舒坦,明白他十分受用,杜誉这随手一挠,倒挠对了地方。
  当日的愣直小书生如今已成了长袖善舞的官场老油条,花朝看着跟前的半旧皂靴,忽觉恍如隔世。
  “秦衙内侠肝义胆,本官好生佩服。”
  啧啧啧,这么恶心的话,搁四年前,杜誉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果然时移世易,官场教人啊——
  “衙内请吧。”杜誉低头,做个谦让的姿势,秦蟾老实不客气地当先上了车。杜誉紧随其后,走出两步,忽然住脚,转身打量花朝一眼,将怀中两个红薯掂了掂,竟毫不招呼地向她掷过来——
  花朝一愣,红薯稳稳落在她怀中。
  “杨婆婆的红薯,全京城烤的最好的,尝尝看。”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都没成亲,两人在互相扯淡~


第三章
  回衙门后,王菀安置好花朝,来向杜誉汇报。
  “大人,卑职在途中审了审那个马氏,她似乎的确与本案无甚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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