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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婿欺我 (松松挽就)


  她不再戴那些沉甸甸的冠梳与步摇,更多时候,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挽着。叫晏绥看来,过得是披麻戴孝的日子。往一处站着,白裙微扬,飘飘欲仙,仿佛下一瞬就要飞走,再也不回凡尘受苦。
  晏绥不解,可崔沅绾说,我本来就是这样。
  她说,是你想看我原本的真面目。指着一个藤椅,一方小院,她说,她的生活就是这么无趣。
  她的内心一片荒芜,她该是一捆没人要的荒草,一汪泛着绿光的死水。
  原来她性子这么内敛安静。晏绥放下竹帘,连廊下光影随即消失不见。外面阳光正好,崔沅绾躺在藤椅下晒太阳。
  安安静静的,比她大父还要无为。
  晏绥弯腰把她抱起,带到温暖的屋里。他想叫崔沅绾尽快爱上她,可她除了日夜收集大姐当年的消息,旁的什么都不想做。
  晏绥生过气,可他没能看到想要的结果。原来一个人心不在自个儿身上的时候,就算再怎么发狠,她也不在乎。
  两人的关系莫名被崔沅绾弄僵,本该渐行渐远才是。晏绥死心,放她走,一切都照着崔沅绾料想的方向发展下去。
  直到那晚,晏绥带来一包蟹黄炒鸡。听秀云说,那是娘子出嫁前每每心情低落时,都要吃上几口的美食。吃到想吃的,心里就好受些。
  秀云清楚崔沅绾心里的规划,只是看两人关系僵着,谁也不向谁屈服,一阵心疼。这时才知家和万事兴的好处。
  “姑爷,暗卫军神通广大,难道就不能帮娘子查查大娘子当年遭遇的事么?”
  秀云跪在晏绥脚边,偷摸往上瞥一眼,见他正给那包蟹黄炒鸡里挑着花椒茴香,神色认真。
  晏绥不以为然,这女使脑子长了还不如不长,不说聪明,最起码要得能听懂人话。真不知这样愚笨的丫头是怎么能讨得她的欢心的?他不比秀云聪明,不比秀云好指换?为甚什么心事都不愿向他吐露?
  “当年的事被夏昌压得死死的,除非把夏府掀得天翻地覆,纵使暗卫军再去打探,也得不到半点有用的消息。”晏绥把食物仔细整理到圆碟里,叫秀云给她送去。
  晏绥:“就说是你买的。”
  秀云说是,旁观二人的恩怨情仇,比看戏本都有趣。
  一日一日地熬着,熬到中旬,汴京城里下了一场大雪。
  “哎,想什么呢?”
  福灵戴着玉兔手套的手在崔沅绾面前晃晃,叫了几声,才把人叫回了神。
  福灵抱着手炉,靠在窗子旁赏着窗外开得正艳的梅花。
  “今日晏学士把你送来时,那深情模样把我跟县主吓了一跳。”福灵调侃道:“我可看见了,也都听见了。他把狐氅披在你身上,说晚点来接你。真是稀奇,早先旁人看你一眼,他恨不得把人家的眼珠子剜出来摆在床头欣赏。眼下却怕你过得无聊,整日带你出去游玩。虽说冬季休沐多,可眼下朝里动荡,朝官忙得焦头烂额。他却能抽出空闲时候任由你闹。”
  福灵啧了声,回想起晏绥那痴情种模样,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再看看崔沅绾这般模样,若不是妆面撑着,估摸跟道观里的道姑一样,冷心寡欲的,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这日子过得真是快啊。”崔沅绾膝前卧着一只蝴蝶犬,乖巧听话,不叫不闹。而福灵脚边的狮猫与猧儿,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半刻不停歇。
  崔沅绾抱蝴蝶犬抱在怀里,若有所思。
  正巧县主掀帘进来,她病了有两月,早习惯了喝药治病的日子。就算过得苟延残喘,气色仍比崔沅绾好。县主端着一盘茶水,身上带来外面的冷气。
  “赶紧过来暖暖。”福灵摆手道。
  县主说好,拿来一把圈椅,坐在福灵与崔沅绾对面,三人围着小火炉暖手。
  县主吸吸鼻子,瓮声道:“崔娘子,你那事查得怎么样了?我三兄在开封府也翻了以前记事的案本,汴京城里的人从生到死,都在那案本上记着。大姐那页记着仵作验尸的事,大姐是风寒而亡。小孩子身体孱弱,有时一阵风就能吹倒。不过仵作又记,大姐身子有一腐烂处,就是不知哪里在腐烂。”
  听罢此话,崔沅绾眸里才有了光亮,急切问道:“当年的仵作可还能找到?”
  县主摇摇头,“我叫人打听了下,十几年前仵作是五十多岁。后来几年病死了。他三位儿子都未继承家业,一个是打铁铺的汉子,一个是种地的汉子,一个是给夏家当车夫的汉子。三位又都问过了细节,说仵作给几千人验过尸,哪里还记得一女童?仵作从不把验尸的事往家里说,三位问什么都一概不知。”
  “又是夏家。”崔沅绾叹道。
  大姐到底跟夏昌结了什么仇?与她有关的人,几乎都在三年内离奇死亡。与她有关的事迹,几乎都被夏昌处理干净。
  好友相聚,说说家常话,聊聊天南海北,毕竟见一面少一面,谁都不知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三人之后会再相见一次,就在夏府里。夏夫人过生辰,除却官家圣人不去,旁的官员与家眷大抵都要去祝贺送礼。
  兆相与夏昌不对付,可该送的礼还得叫人送去。人就不来了,叫晏绥代劳。
  县主说说自家与林家的婚事,福灵说说一直追求她的兆革。说得有趣新鲜,可崔沅绾的心却不再这上面。
  从公主府打伞出来时,雪下得愈来愈大,几乎要把府门口的两尊狮子石像也掩埋过去。
  晏绥乘着一辆最宽敞的马车而来,下了车,没有打伞,傻傻张开双臂。
  从前,崔沅绾会一路小跑,扔掉纸伞,不顾一切朝他奔赴过去。可崔沅绾只是冷眼看着晏绥这般痴情行径,他眼里的深情几乎要溢了出来,嘴边噙笑,势在必得。
  崔沅绾轻笑一声,冷脸撑伞走过去。从始至终,没施舍晏绥一眼。
  脚刚踩上杌凳,身子一下被晏绥给拽了下来。
  “闹够了没有?”
  他说道。
  作者有话说:
  每次写内容提要都抓耳挠腮,刺激的过不了审,不刺激又没人看,头秃哦


第80章 八十:回温
  所以这段关系兜兜转转, 回到了起点。晏绥执拗于占有,崔沅绾一心想走。又是刚成婚时的样子。
  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晏绥把崔沅绾抱在怀里,拉着脸本想再威胁一番, 谁知马车刚走,崔沅绾就将脸埋进他胸膛, 委委屈屈地说了句:“你干嘛呀。”
  干嘛当着福灵和县主的面,把人拦腰抱起,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与外面的风雨天地彻底隔绝开来。
  她可听见两位小娘子的轻笑声了,她要脸皮, 知道大庭广众之下做亲昵事会叫人瞧笑话。可晏绥偏偏是个厚脸皮的,他想亲就亲,想抱就抱, 甚至兴致来了, 还能在马车上做一次。他自然理解不了崔沅绾的小心思。
  只是说着说着,泪就落了下来。泪刚落下一滴, 崔沅绾便惊慌地拭泪。
  “哭罢。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往常都是不叫你下床哭的,今日破例, 你就把委屈都哭出来罢。”晏绥轻轻拍着她的背,把她护在身前, 像护着稀世珍宝一般, 不舍得用上半分力。
  哭声先还压抑着, 随着他轻柔的动作, 越来越大声。
  风乍起,把车帘吹得往上卷了半面, 白雪扑朔而来。
  晏绥道:“就快过年了, 赶紧把委屈哭完, 来年又是平安喜乐的一年。”
  他落魄时,唯一能支撑活下去的,就是期冀明年。明年也许能高中状元,明年也许能走到官家面前伺候,明年也许能光耀门楣……
  今年过得不顺,只有想想来日方长,才勉强存下一口气,一年接一年,努力地活着。
  这些话他也说给崔沅绾听。某些时候,他是稳重的兄长,教会她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看她成长,心里浸了蜜一样甜。
  在七月,崔沅绾对他满心防备。就连被折腾得哭,也是小声抽噎,不敢放肆。那时若她敞开心扉,诉说委屈。晏绥怕是不会往心里去,再大的委屈,金锭子一给就是。
  除却不可违的生老病死,旁的事皆能用金钱或权势处理。可他现在是万万不敢在崔沅绾面前妄下决断。她说过得难,晏绥恨不得把她的日子挪到自个儿身上去,替她处理家长里短,替她经营人情世故。
  胸前衣襟泪水浸湿,哭声渐渐止住。小脸再探出来时,眼下与两颊都染着酡意,久久消散不去。
  “我也没受什么委屈,就是有些难受。”崔沅绾抽噎道。
  晏绥长哦了声,哄着:“这段日子你不理我,原来是心里难受的原因。我知道你一直在借助各种力量查大姐的事,只是眼下朝里乱成一团,地方大乱小乱不断,夏昌势必会加强警戒。老狐狸办事讲究滴水不漏,他也在暗中防备着我们的力量。此事万不能操之过急,暴露自己,得不偿失。”
  原来他都知道。崔沅绾心里叹着。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想一人涉险去做。晏绥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纵使她平日再怎么麻痹自个儿的心,也不得不承认,晏家不欠她的,晏绥更不欠她。
  她故意疏离,也是不想脱离晏绥。当断则断,最好在事情结束前两人心远,这样不会觉着内疚或是自责。一人涉险,总好过两家都折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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