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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婿欺我 (松松挽就)


  “啊!”王氏连连后退,捂着脸放声大哭:“别这么看我!别这么看我!”
  骂她也好,打她也好,不要像看待牲畜一般看她。
  她退一步,崔发便往前走一步。王氏身后抵着廊柱,无路可退。
  “起来,好好看看你女儿被你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崔发掐着王氏的胳膊,将人一把拽起。
  雨倾斜落着,打湿王氏一身衣裳。
  崔发无语,他恨不得把这疯妇撕成八瓣,恨不能用最脏的话羞辱她。他要把这疯妇衣裳扒下来,叫她光腚去汴京城里走一圈,叫她知道惹怒他会是什么后果。
  可他没劲,他被王氏气得头蒙,只能叫她好好看看,眼前是什么瘆人光景。
  熟悉的衣襟逐渐浮出水面,晏绥将虚弱不堪的人拦腰抱起,淌水一步步走过来。
  天轰隆隆打着雷,雨催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明明是晌午头,可外面天昏地暗,青紫交闪,雷声震耳欲聋。
  抱人出来时,莲池一波血水,晃晃荡荡,随即被雨水冲散下去。
  可比血更叫人心颤,比雷雨更叫人觉着惧怕的,是晏绥。眼底苍凉诡谲,嘴角失了血色,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阎罗一般。
  从始至终,他没给崔家爹娘半个眼神,也没开口说半句话。
  他抱着崔沅绾,一言不发地走出崔府,没人敢拦他。
  暴雨侵袭挡不住人言可畏,眼下全府上下都知道王氏要害死自己的孩儿。仆从觉着活着无望,得罪了晏绥,谁还能活到上元日?
  议论四起,晏绥听不见。刚迈出府,炔以便递上伞。
  从记事起,晏绥走路一向稳当,步履平稳,扎根这片土地。唯有今日,他步子发颤,心窝那块肉更是被人用匕首翻来覆去一番,疼得说不出话来。车夫不敢多言一句,恨不得驾腾云飞到府里去,好过这赶路颠簸之苦。
  “你该有多疼啊。”晏绥抚着崔沅绾黏在脸颊上的发丝,紧紧盯着怀中苍白的脸。眼尾泛红,眼里酸涩不堪。
  眨了下眼,他竟落下泪来。
  那个筋骨尽断都不曾皱过眉头的人,竟因这位昏死的小娘子落下了热泪。
  那个视人命如草芥,踩着人头上位的人,竟恨不得替这位小娘子去死。
  晏绥眼中悲戚不断,这一瞬,他居然想打开金笼,让娇莺逃出去。
  怎样都行,他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出自《孟子·离娄上》。


第61章 六十一:苏醒
  人大抵都长了一副贱骨头。在意的人对自个儿甩脸色耍脾气, 再对自个儿冷漠无情,也甘愿赶鸭子上架一般地贴上去。
  昔日崔沅绾好好站在他面前时,晏绥总想着将她一辈子禁在深宅院里, 好叫这多情人只在他怀里沦陷。可眼下她就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额前蒙着止血布, 脖颈间都是被王氏的指甲痕,面色苍白,没有一丝活力。
  乱葬岗多的是血肉模糊的死人, 纵使仔细盯上万眼,晏绥心里也不会带起一丝波澜。而当他是局中人时, 扎在苦痛中再也出不来。
  若晚些搬家就?婲好了,待她的病养好,待她处理完娘家的事, 他们的路便不会如此坎坷。
  都是他的错。晏绥静静坐在床榻边, 一遍遍地给崔沅绾擦拭着脸颊上冒出的冷汗。
  梦魇缠着她,眉头怎么也抚不平。
  屋外风驰雨骤, 屋内点着暖炉,火苗劈啪作响。晏绥也不再想朝堂事, 纵使兆相找了两次,也依旧我行我素, 他只想陪在崔沅绾身边。
  秀云绵娘早被他打发到小厨房里去, 亲手熬药, 不能松懈一刻。于氏怕雷电, 躲在自个儿屋里,任谁叫都不愿出来。晏梁冒雨去找晏老, 手下生意出了差错, 他急着找晏老求救。
  一大家就只剩下两兄弟主持大局, 不过晏昶也不是个好的。见他兄长抱着昏睡过去的嫂嫂进府,晏昶恨不得也跟着到屋里关怀一番。
  晏昶喜爱倒弄药草,见嫂嫂身上莫名冒出来伤痕,把院里的药草都拔了个干净,不管三七二十一都送到了晏绥面前,不过都被晏绥扔到了瓮里,并没用上。
  在崔沅绾昏迷不醒的那两个时辰,晏绥把那装锁链的箱子彻底锁了起来,藏到柜最下面一层。
  都是锁链的错,沉重的锁链把他心里的娇娇吓了一跳,她才会怔着任王氏胡闹。
  正沉思着,屋门便被敲了三声。那群女使养娘避之不及,自然不敢来打扰他。屋外敲门人正是炔以。
  屋外豆大的玉珠洒了炔以一身,未得主子允许,他不敢打伞前来。
  炔以跪在门外,低声道:“张氏与张家表哥已交由开封府经审,二人对过往罪行供认不讳。只是这次事件牵扯多,开封府的意思,是还要再仔细查上一番。”
  “开封府的人真是吃饭不办事。”晏绥身子靠在门边,抱手站立。
  “照开封府这办事效率,等查个水落石出,张氏与那汉子早饿死在牢狱中了。”晏绥讥笑道:“此事不需经手开封府,我会向官家禀告,二人都已伏诛。剩下未查清的,无需开封府府尹操心,我亲自查。”
  炔以面露犹豫,“可开封府这次咬得紧,抢人怕是会暴露我们的计划。”
  晏绥不耐,“是开封府咬得紧,还是你存着私心呢?”
  “属下不敢!”炔以心里发颤,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主子,主子一眼便瞧出了他的私心。
  “她与那男郎的婚事早定了下来,约莫来年春日便会成婚。婚事一定,她便是别家新妇,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都收起来罢。”晏绥叹口气,淡声说道。
  话音落下,晏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话有失偏颇。谁说心上人与旁人有婚约就定会成为别家新妇呢。当初他与崔沅绾也是陌路人,婚事都是靠自个儿抢来的。
  晏绥轻咳一声,“世事无常,指不定就会出了变数,打乱这桩婚事。”
  他也不知这番劝话被炔以听进去没有,只是一想到崔沅绾,情思便如洪水一般倾泻出来,再也没法回头。
  “张氏的事耽误不得,今晚我就要在明厅里见到二人。”
  明厅专门供晏绥亲查一些案情,得官家谕令特许,就连皇亲国戚也能关在此处,用酷刑逼问。里面关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囚犯,张氏与汉子进去,自然是晏绥私心作祟。
  人是晌午抓到开封府的,晏绥时间卡的紧,自然是叫炔以劫狱。
  “主子,这……”
  晏绥知道炔以的为难处,不过并不在意,也不欲给他解围。
  “我信你能做到。”晏绥弯腰,拍拍炔以的肩膀,低声道:“开封府推官与她走得近,此事做成,我会安排你见她一面。”
  炔以在暴雨中行事,衣裳被雨水浸透。他这次来没有戴面具,本是一张淡漠脸,听到那个在意的人名后,耳垂也红了起来。
  天大的暴雨也比不上晏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他跟在晏绥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晏绥这次要动真招。
  “是。”
  炔以起身,身影渐行渐远。晏绥刚送了口气,就见宅老打伞在雨中朝他跑来。
  “学士,兆相唤你赶紧过去,说是朝里出大事了!”宅老年迈,站定后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第三次了,若真有事,我早就该知道。”晏绥满不在意地说道。
  说罢,起身关门,想多陪陪崔沅绾。只是门扉刚动起来,宅老便伸手拦住。
  “学士,去看看罢。兆相那边的人没办法进府里,满心焦急。他催你三次,定不是为了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宅老苦口婆心地劝道:“学士放心,几位女大夫已经请过来了,就在前堂等着。待学士再回来,想必小夫人就醒过来了。”
  宅老再三保证,晏绥才肯放下心来。只是临走前又交代几句,无非是时刻注意崔沅绾的身子状况。宅老自然点头说是,送走这尊佛,如释重负。
  晏府里可不止晏绥一人把心系到了崔沅绾身上,他一走,小厨房的女使都打伞窜了出来,趴在雕花窗子边,仔细望着躺在床榻上的美人。
  女使听几位消息灵通的养娘说,崔沅绾是在娘家遇险,被歹人所伤。女使半信半疑,趁着大官人一走,争先恐后地围在屋边,往屋里探头,想多窥见崔沅绾一眼。
  秀云绵娘在小厨房里守着熬药的砂锅,药汤熬成后才敢折返回去。
  本以为这屋旁会安安静静的,谁知竟被外院里的女使给包了起来。
  秀云把药盅递给绵娘,轻咳一声。
  “几位看着眼生,不是我家娘子这院的,也不是家主夫人那院的。该不会是原先姨娘院里的罢?”秀云嘲笑道。
  那群姨娘死得惨,连带着院里的仆从都叫人瞧不起。这帮子人打姨娘死后无路可去,也不想被赶出府,都自觉地跑到小厨房当炊火劳工去。
  秀云这么一嚷,院里的女使也都随声附和。崔沅绾可是府上最金贵的人,谁都不敢得罪她,也不敢得罪她的贴身女使。
  “云姐儿说的是。”那帮人低头沉默着,被秀云瞪一眼,自觉往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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