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庭哥哥……”
崔沅绾拼命仰头,艰难呼吸着。呼气进气都成了最难的事,她彻底服软,叫了声晏绥最想听到的称呼。
“外面还有人……马车就快要到住处了……”
词不成句,可晏绥能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来崔沅绾的抗拒。
见崔沅绾还想开口辩解劝慰,晏绥心头不耐,耐心几欲耗尽,
“我偏要在这里。”
“渝柳儿,你是我的。除我之外,不能再有人欺负你。”晏绥眼神发狠,泄|愤一般,揉着崔沅绾方才被王氏捏红的手腕。
“就在这里,就在你受委屈的地方。”
晏绥说罢,蓦地想到昨晚的桃红艳李之景,只觉自个儿还有疏漏。
“嗳,你喜欢什么样的铃铛,改日我叫人再做一个。”说是铃铛,实则意有所指,二人心知肚明。
晏绥感到手背发凉,一滴泪划落,流入他的掌心里去。
屋内依旧点着冷香,香气萦绕。香气穿过车帘,传到车夫面前。
车夫听到车厢里传来一阵阵的铃铛晃动的清脆声,想是主子拿着什么轻巧物件在讨夫人欢心罢。
车夫不懂,为何主子特意吩咐叫他绕远路走,叫他走得慢些,绕着玉津园多走上几圈。
许是在车厢内与夫人浓情蜜语罢,毕竟燕尔新婚,小两口总该有说不完的话才对。
今日的风吹得人心里舒坦,车夫一面赶路,一面看着路两侧摇曳的杨柳。看得入迷,自然没注意到那被碾|磨得溃不成军的细碎声。
作者有话说:
有些补充知识放这里不合适(比如这章的山羊对树与吟猿抱树),发到围脖上啦!下更明天0点5分!
第35章 三十五:小官人
马车漫无目的地转着, 日斜西山头,崔沅绾才腿脚发软地下了车。脚一落地,身子差点歪了下去。幸好晏绥眼疾手快地把人拦腰横抱起来, 从车里捞了件自个儿的薄斗篷披到崔沅绾身上,抱着崔沅绾大步往屋里走。
许是折腾得紧, 崔沅绾被晏绥轻手轻脚地放在榻上时,已经睡得熟了。
平稳的呼吸声打在晏绥耳边,他弯腰仔细给崔沅绾盖好被衾, 耐心把被衾四边都往里折了角。
崔沅绾喜欢侧睡,如一只小兽一般, 深眠时还会时不时地轻哼几声。只是爱踢被衾,若是不管,半会儿脚边的被衾便踢到了小腹上去。夏日贪热, 晏绥也由着她去。可秋日凉爽, 夜里难免返寒。若是着了凉,崔沅绾不好受, 他也心疼。
“睡罢。”
晏绥坐在床榻边,弯腰俯身在崔沅绾饱满的额上亲了一下, 随即抽离开来,不多做留恋。
秀云与绵娘得晏绥令从晏府里放了出去, 到玉津园伺候她家娘子。
早山与长空身姿矫健有力, 可心思到底是不必这些常居闺中的女使细腻。
晏绥推门出去, 秀云绵娘正在门外候着。
“待她醒了, 服侍她去沐浴。身子要好好洗洗。那药膏每日都抹着。”
秀云绵娘自然知道姑爷又折腾她家娘子了。晏绥不加节制,每每在崔沅绾身上留下青紫印记, 那处红肿处每逢恩|爱便没消下去过。每每在娘子面前抱怨, 娘子也不搭理。
望着晏绥离去的身影, 绵娘再忍不住,把秀云拉到一边,低声快语道:“云姐儿,你说姑爷与娘子做那事,时不时太过勤快了些。”
“你不懂。”秀云敲着绵娘的头,戏谑一声。
“你也去找个会疼人的小官人,自然懂得这事的妙处。”
“我可快找到了!”绵娘柳眉一挑,“方才来的时候,我见园内一亭子里坐着三位小官人,当真是气宇不凡。那三位瞧着年龄相仿,身材相似,跟哥仨一般。要是我此生能拥有这样一位郎婿就好。”
“你这只想汉子的小娘子,当真是没出息。”
秀云拉着绵娘走远,一路嬉闹。
*
初八,玉津园几位当事小黄门把一盏盏重阳糕送到各贵人屋里。
王氏接过小黄门手中的重阳糕,低头一看那重阳糕正是文殊菩萨骑狮子样。王氏心中一喜,朝屋里正躺着小憩的崔发说道:“官人,快叫文殊菩萨保佑咱慕哥儿学业昌顺,仕途畅达。”
崔发撇撇嘴,低喃了句:“妇人疯语”。也不搭理王氏,转身接着酣睡去。
奈何王氏不依不饶,坐到崔发身上,一手拍拍他的背,一手还恭敬端着那盏重阳糕。
崔发被她磨得烦了,勉强睁开眼:“你看看你这样子,天天神神叨叨的。七夕我歇在姨娘屋里,要不是别人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那晚抱着文殊菩萨像睡了一整晚。养娘叫你放下你还闹脾气,说是文殊菩萨显灵,今晚入你梦,不肯叫旁人强占这机会。”
崔发数落着,想到王氏做过的蠢事,心里觉得好笑。
王氏不懂他为何变脸,只继续说着:“这是宫里送来的宝贝。咱们在家都吃万象糕,食禄糕。都没宫里送来的好看。我还没见过文殊菩萨样的糕点呢……”
王氏有些委屈,“那你先睡罢。初九,也就是明个儿,我早些叫你。今日你能不拜文殊菩萨,明日可不能偷懒。”
崔发忙点头说好,暗自松了口气。可他万万没想到,初九重阳那天,王氏竟是寅时二刻就把他叫了起来。
“官人,官人!”王氏用力打着崔发的背,把他叫醒。
“慕哥儿在学堂读书呢,先生不叫他请假回家。今日重阳慕哥儿是来不了喽。”
崔发眼睛酸涩得很,揉着眼挣扎起身,刚勉强提起精气神来,听见王氏这话,又倒了下去。
“那你还叫我起来作甚?”崔发嘟囔着,手用力抽着王氏身子压着的被衾,蒙到头上。
“他来不来都不碍事。我把慕哥儿常穿的一件衣裳拿了过来,就把衣裳当慕哥儿罢。”
王氏也是刚醒,头发披在肩上,脸往崔发身边贴。
“官人,快起来看看。”
王氏说着,瞥见崔发坐起了身,忙把衣裳拿过来,把一片重阳糕放在衣裳上。
“文殊菩萨在上,保佑我儿崔士奇百事皆高,百事皆高,百事皆高!”
王氏低头,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飞快地说着。再睁眼,竟见崔发一脸戏谑地看着她。崔发眼眸发亮,叫王氏觉着瘆人。
“你……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崔发示意王氏低头看,见她一脸不解,出声调侃道:“你把文殊菩萨糕都切成一片一片的了,这可是对菩萨的大不敬啊。菩萨一发威,慕哥儿就完蛋了。”
本是句不成调的诨话,崔发也有意同王氏亲近。谁知王氏听见这话,一脸惊恐,瞪大双眼不知所措。
王氏跪在那件衣裳前,磕头求饶。
“文殊菩萨,神有神量,莫要是贱妇一般见识。”王氏身子颤个不停,“文殊菩萨,你生气要拿走人命,就拿我的命罢。儿还小,我愿拿十年命换我儿一生喜乐安康啊。”
“行了!大清早的,你又神神叨叨的作甚。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鳖孙话!”
崔发一脚踢开床上的衣裳,只觉晦气不堪。衣裳掉在地上,糕点也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一地泥土。
王氏尖叫一声,赶忙爬下床,把衣裳和那片重阳糕捡了起来。她心里有气,却不敢在崔发面前发泄脾气,只能咬牙把委屈和怒火往肚子里咽。
“官人,你这是作甚啊!”王氏声音悲戚,撑着虚弱身子走到桌便坐下。
不知想到什么,王氏眼神一下恶毒起来,肚子里的坏水往上翻涌,凝结成尖酸刻薄的话来。
“都怪家里不成气的二姐,肚里半年没个动静。”
这话叫正想躺下睡觉的崔发听了个正着。崔发白她一眼,“这关二姐什么事?再说,她才成婚多久?你以为她是你之前养的那只生了二十三个孩子的兔么?”
王氏口渴,倒了盏凉茶一饮而尽。
“我跟她这么大的时候,大姐已经怀上了!若不是后来……”王氏没再说下去,又倒了盏茶,把茶当酒噎着。
“不说了,不说了。我说话遭嫌弃。二姐嫌我烦,官人你也嫌我烦罢。你是不是后悔出去没带那会说好话的张氏来?”
崔发扶额,被王氏气得头脑发昏。
“这关她什么事?你除了会翻旧账还会做什么?天天疑心疑鬼,旁人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你自个儿非得给人家歪解话意。”
崔发只觉自个儿方才是没睡醒脑里一片浆糊,不然为何会生出王氏近看也很美的荒唐想法。他甚至想弥补过去的忽视,想好好疼王氏一番。
看着王氏的背影,崔发兴致全无。
“我先睡了,你做什么随意。”说罢,崔发便得了解脱一般躺到柔软的床榻上,把身前的被褥想成张氏的腰肢,沉沉睡去。
王氏被气得人都快成了蒸气要升天去,哪里还睡得着?她伸手拍拍重阳糕上的土,就着茶水一口吃下。
“若是文殊菩萨不保我儿百事高,那我还供着它作甚!不帮我儿的神仙肯定不是什么好神仙。”王氏把那盏上的重阳糕又切了一片下来,“不让我吃,我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