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说开了之后, 程昭昭的心里就总是一半是甜的一半是苦的。
甜的自然是她和付清台的彻底说开,再没有嫌隙,但苦的就是她总是时不时梦到付清台, 梦到他在梦里同自己分开,最后小厮传来他去世的消息。
她再一次在梦中惊醒的时候, 满头大汗, 浑身汗涔涔的淋漓。
窗外秋风有些萧瑟,刮着窗户呼呼地响,她撩开纱帘看了一眼,如今还只是清晨, 天刚擦亮,朦胧不清。
过了年节,日子便好似过的飞快,她和付清台定亲的事发生的顺其自然,后来便是他们几人包括衔青在内都需要在家备考, 准备秋闱。
如若跟梦中的一切都没有差别,秋闱的时候,付清台便会是京兆这边的解元, 再后来, 是会元,再后来,是状元。
三元及第的付清台, 最后却在中第不过几个月后, 便死在了岭南的任上。
程昭昭怎么想都怎么觉得心堵,寻常时候都不去打扰付清台备考的, 这日却实在忍不住, 在家用了早饭便往英国公府奔。
罗芷兰对程昭昭的到来自然是欢喜, 拉她坐了一会儿,见她心不在焉便知道,她是来见付清台的。
“好了,去看看清台吧,这几月他在家中备考也是累,你来了,他估摸着才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会儿,寻常我和国公爷的话,他都是不听的。”
程昭昭点点头,对于自己未来婆婆能这么明白自己的心思也是十分感动。
她悄悄往付清台院子里溜,没叫下人通报。
平心而论,她在侯府的院子已经算是大了,但是来过几次付清台的院子,她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国公府不愧是只有一个儿子的清冷世家,这一个儿子的院子便占了足足有半座园林那么夸张,程昭昭梦里见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真实见到才觉得震撼。
原来她梦里住的,都是这样的地方。
她一回生,二回熟,摸着假山来到付清台的院子,远远的,就望见坐在窗边的付清台。
晨起果然是念书的好时候,他看的认真,似乎眼里已经没了别的东西。
程昭昭蹲在地上,特地不叫他能透过窗户看到自己的身影,只是在她悄悄将脑袋从窗户上探出来的时候,还是措不及防,被付清台的大掌准确无误地摁住,揉了揉。
“今日怎么来了?”他像是早有感应似的,回头看她。
“我是来看伯母的,不是来看你的,你可不要自作多情。”程昭昭这般说着,却还是从正门处走了进去,自觉地坐上他的大腿。
初秋两人穿的都不是很多,她还是同夏日一样,一身简单的襦裙,露着大片雪白的肌肤,往付清台身前挤了挤,娇俏的小脸埋在他脖颈处撒了撒娇,便伸手去翻他正在看的书。
秋闱马上在即,她以为,他看的好歹会是四书五经,史书经典,但出乎意料,他看的居然是药理方面的书。
她一下便回过味来,又想起自己的噩梦,往付清台怀中埋的更深:“怎么办,付清台,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到你不在了,梦到你不要我了,怎么办,付清台,我心慌。”
付清台将书页合上,专心致志地去安抚她。
“昭昭,你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有事的,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样了,我去岭南,一定会有万全的准备,嗯?”
“那你的准备就是多看书吗?”程昭昭还是觉得不靠谱。
他梦里去得早,连时疫的源头查没查清楚都不知道,如今又要再去一趟,那跟送死究竟又有何区别呢?
“不只是看书。”付清台摸摸她的脸,“昭昭,你还记得陈淮和陈温吗?”
“记得。”何若是她在苍南山上念书时唯一真正要好的新朋友了。
“记得就好。”付清台道,“那你知道他们兄妹陈家是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的?”程昭昭知道苍南山上卧虎藏龙,但或许是自家身份已经足够强大,所以她从来不在乎别人是什么身份。
反正皇帝都是她表叔,天底下还有哪个是能大过皇帝的呢?
“西南药王谷谷主,是陈淮和陈温的父亲。”付清台泰然自若,说出这个名号。
“西南药王谷?”程昭昭承认,她还是稍稍有些震惊的。
那是西南腹地最大的药商,生意连接大启各地,甚至还不仅是大启,还有西南边上的许多边陲小国,他们在药物方面,很多时候都要依赖药王谷。药王谷既属于大启,但其实,也不会单纯受大启朝廷所制。
陈温从前只说他们家有几家药铺,程昭昭还真以为是几家简单的小药铺,没想是偌大的一个药王谷。
程昭昭后知后觉:“那你是想,是想何若和她哥哥帮你?”
“是,我已经修书一封去往药王谷,请陈淮和陈温帮忙研究总结近些年来时疫发生的根本原因还有解决对策,如若能就此找到关键所在是最好,即便找不到,也能有基本的准备。”
“你为了这个时疫,还真的是煞费苦心啊。”程昭昭听完,又丧气地窝回他怀里,“何时你能对我也这么上心就好了。”
“昭昭。”付清台还是不擅长说情话的,只会一遍遍反复地强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就成亲,我一定给你一个你最满意的家。”
“现在你这屋子我就挺满意的。”程昭昭环顾一圈书房,“就是再多一张床榻就好了,看书累了就可以休息。”
付清台抿着嘴笑了:“昭昭,你的梦中,我的书房里是不是就有一张床榻?”
“是啊,一张罗汉床。”程昭昭比划了下,是张不大的床榻,但供一个人午休小憩是绝对够的。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我睡在你身边,所以我才特地叫人在书房放的一张床榻。”付清台无声叹了口气,搂紧她的腰身,“昭昭,我也害怕失去你。”
程昭昭又来到了那种又甜蜜又酸涩的心情,抬头亲了亲付清台的下巴,被他略一低头,直接含住了樱唇。
秋日的书房中蕴藏着一点点春日的气息,程昭昭被亲的呼吸困难,抓着付清台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喘息道:“不过日后,还是得在书房里放一张床榻才行……”
她的本意是指自己陪他看书累了可以休息,但付清台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看着她水雾迷蒙的眼睛,终是没忍住又亲了上去。
程昭昭脑袋懵懵,还不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直至感受到他浑身上下不一样的燥热,脑袋才如炸开的烟花一般,绚烂,却也凌乱。
她在付清台的书房里待了许久,距离被吃干抹净只差一步之遥。
结束后,她可怜兮兮地举着自己的小手,觉得自己的手得回去拿皂荚拼命洗三遍才能干净。
“午饭要吃你做的。”她捶着付清台胸膛,埋在他怀里觉得自己彻底见不得人。
付清台只是宠溺地笑着,“好。”
—
日子照旧一天天的过,每到年底,一大堆宴会邀请就又送上门来了。
程昭昭挑挑拣拣,也不是每一个都去,这日参加的是广陵侯府六姑娘在家摆的生辰宴席。
一进到广陵侯府的后花园,她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喧闹,拉了旁边熟识的一个小姐妹一问,才知道今日有个不知哪家的姑娘过来赴宴,好巧不巧,居然穿了一身跟孙太傅家的孙女孙晗之一样的衣裳,被以孙晗之为首的一群人围着,好一顿奚落。
“孙晗之也太欺负人了,不过是撞了衣裳,好端端嘲笑别人做什么。”程昭昭对这等世家贵女聚众欺负弱者的行径素来不满,觉得实在有失贵女风范,不是大家所为。
挤过去站到孙晗之身后,正想叫住她,不想却看见对面被她欺负、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她许久未见,曾经也算是朋友的江妩。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四章
程昭昭愣在了原地, 看着久未再见过面的江妩,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再出手阻止孙晗之。
当初在苍南山上,江妩对她说的那些话就跟刺一样扎在心头, 明明早就已经不痛了,但是在这种久别重逢的当口, 她居然又觉得, 伤口隐隐复发了。
尤其她的头上还带着那支从她那里拿走的凤簪。
当初,她是真的拿江妩当朋友的。
但是或许正如付清台他们说的那样,她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她,不然, 也不会头一次就从她的首饰盒中挑走凤簪了。
她默默地看着孙晗之继续趾高气昂地在那里嘲讽她,手心竟然不自觉的,冒出了很多的汗。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道:“孙晗之!”
那阵咄咄逼人的尖利声音终于停止,孙晗之回头, 便看见程昭昭站在自己身后。
“是你?”孙晗之稍微收起了些她趾高气昂的戾气,“你唤我作甚?”
“碰巧见到了,与你招呼一声。”程昭昭脚步款款, 望向她身后的江妩, “你在人家广陵侯府的地盘上如此大张旗鼓地欺负人,不好吧?”
“有何不好?”孙晗之笑道,“不过穷乡僻壤出来的野丫头, 我教训便教训了, 广陵侯家的人都还没说什么,需要你在这里替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