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又咳了一声,学徒像是被人突然惊吓到一样挺直腰背,红着耳朵根跑到柜台后面,捡起陆小渔放在上面的银子,握在手心里,仿佛上面还沾染着他的温度。
“没出息。”大夫缓缓摇头,无奈的看着自家情窦初开的小侄女,鼓励道:“喜欢就大胆去说,难不成你还等着人小公子来主动示爱?”
“我……我就是觉得他笑的挺好看的。”学徒垂眸把银子搁下,逃跑似得往帘子后面的药材房走。
陆小渔回到家的时候,沈沉醉已经比他先一步回来了,正在灶房里收拾柴火,瞧着是要做饭。
“我今天去书院,夫子给我介绍了份活儿,帮书院字帖‘描红’,既能练字又能赚点钱。”沈沉醉把这事跟陆小渔说了一下,把买盐剩下的几个铜板交给他,“银子日结,以后都归你保管。”
陆小渔怔了一下,脸慢慢红了,在她转身的时候,不自主的伸手拉住她的衣角,看着掌心里的铜板,低头小声解释道:“阿醉,我……我是怕你担心,想要你好好念书,这才没说。”
“咱们是最亲近的人,没什么是不能说的。”沈沉醉这话说的有深意,转身看着他低声说道:“我是家里的女人,不管念不念书,养着你都是我的责任。”
她声音低下来的时候,带着异样的磁性,听的陆小渔耳根发痒,心跳加快,低头闷嗯了一声。
沈沉醉转身淘米烧水,朝陆小渔说,“你歇歇吧,忙一天了。”
看她执意不肯出灶房,陆小渔只能去把脏衣服收拾一下,准备待会儿洗洗。
沈沉醉的衣物一向是她自己整理,但今个她一整天都没在家,衣服也就没洗。
陆小渔进去收拾的时候,正好看见她那次去省城时带着的包袱。想着既然现在用不着,不如趁着天气好洗洗干净收拾起来吧。
陆小渔才伸手拿起包袱抖了一下,就有个盒子掉了出来,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
陆小渔慌忙蹲下来伸手去捡,但等看清楚掉在地上的是盒黛粉之后,整个人愣在原地,嘴唇抿在一起,心底生出一股子莫名的不开心。
沈沉醉的包袱里怎么会有男子用的东西,是她买了送人的,还是之前在省城的时候就已经跟谁用过了?
陆小渔脸颊鼓起来,想站起来去问问沈沉醉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背着自己胡来了?
这股无名的情绪来的突然,把陆小渔惊了一跳。
沈沉醉也不是个孩子了,她做事有自己的分寸,他就是个继兄,又不是她爹,哪来的资格过问这么多……
这么一想,陆小渔更不高兴了。他低头噘嘴把黛粉收拾起来,撒出来的部分清扫干净,包袱给沈沉醉搁回柜子上,也不给她洗了。
既然有男人了,那就让她夫郎给她忙活去。
沈沉醉晚上看陆小渔情绪不高,还以为他白天累着了,就让他早些休息。
倒是张氏,吃饭的时候多了看儿子好几眼,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就这么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跟往常一样,陆小渔在集市上摆摊,沈沉醉去书铺里头“描红”。
陆小渔面带微笑的目送沈沉醉离开,没有任何异样。可等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扭头对卖鸡蛋的大伯说:“伯伯,你替我看一下摊子,我去去就回来。”
大伯疑惑的看了下沉沉醉的背影,又看向火急火燎提着衣摆迈过摊子偷偷追上去的陆小渔,呐呐问,“这是怎么了?弄的跟她去偷-情你去捉-奸一样。”
陆小渔心道自己才不是去捉-奸呢,他就只是担心沈沉醉会被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勾走学坏了,她就是娶,也得娶个干干净净的男子。
都说长兄如父,她不能拿自己这个哥哥不当爹!
陆小渔自我安慰自己操的是老父亲的心,不过就是想看看沈沉醉到底在哪家书铺写字帖而已,没有别的什么深意。
生怕她替人写字帖是假,跑出去幽会是真。
沈沉醉对于身后多了条小尾巴没有丝毫察觉,来到书铺进门后朝书老板点了下头,没有任何停顿抬脚就要朝屏风后面走。
书老板目光从书中抬起,抬手招沈沉醉过来,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陆小渔就瞧见书老板笑了。
这男子是真的好看,好看到让陆小渔心里觉得酸溜溜的。尤其是他笑的时候,桃花眼波光潋滟流光滑动,单单慵懒的倚靠在身后的书柜上,抱怀挑眉唇瓣扬起,就足以惊艳整个书铺,让人移不开眼睛。
陆小渔轻咬下唇瓣,自我安慰说这书老板生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定是个风流的人,不适合沈沉醉,不会被她喜欢。
可沈沉醉都打算送他黛粉了……
陆小渔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不舒服,又闷又堵。书店柜台旁站着的两个人,男的好看风情,女的沉稳儒雅,明明登对好看的像一副画,他却觉得碍眼。
再站下去纯属是给自己找不痛快,陆小渔低头揉皱自己的衣角,想着昨天打翻的黛粉,委屈的红了眼眶。
家里都没米了,他还得赚钱赔他一盒新黛粉。
这是继妹用来讨男人欢心的,不能被他搅和了。
瞧着陆小渔跟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回来,整个人失去所有光彩,大伯轻轻抽了一口气,心道看来对方男子是个狠角色啊。
他有心想问,但又怕提起这事伤了陆小渔的心,只好摸出一颗鸡蛋放在他面前的竹篓里,抬手拍拍他的胳膊说道:“不管如何,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陆小渔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可心底那股子难受却始终挥散不开。
书老板见沈沉醉进来就往后头走,不由一笑,头都没抬的出声拦住她,问道:“我是长的有多吓人,能让你连多说两句话都不敢?”
沈沉醉一心只想多写两个字赚钱,无心闲谈,怕书老板依依不饶,就把男女设防的那点迂腐话搬出来说了一遍。
书老板听的一怔,随后笑开了,“我可是有妻主女儿的人了,能跟你这种小年轻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他抬手招她,“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你想听的事。”
“何事?”沈沉醉皱眉看他,神色狐疑。
“赚钱的事。”书老板轻启朱唇,沈沉醉顿了一下,没再多说一句废话,转身朝他走了过来。
“……”书老板嗔了沈沉醉一眼,“你可真不像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秀才。”
她这个秀才的确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但是会为了一条渔折腰。
书老板抱怀倚靠在身后的书柜上,说道:“我家妻主在码头有生意,需要临时招用扛麻袋的短工,你不是缺银子吗?这个工钱日结,去不去?”
沈沉醉顿了一下,轻笑着反问他,“你这个活儿也不像是介绍给秀才干的。”
哪里有人推荐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去码头扛麻袋的,这不相当于为难羞辱读书人么。
“扛麻袋有助于锻炼腕力,作为一个女人连最基本的力气都没有,身体不行就是考中了状元又能享几年的福?那点身体底子还不一两年就被酒色给掏空了。”
书老板抬眸打量沈沉醉,“我既然介绍你去,定然是觉得你可以。我昨晚已经跟妻主打过招呼了,你若是去,傍晚直接过去就行,若是不去就当我没说。”
知道沈沉醉关心的是什么,书老板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数,“干完一天好歹能吃顿荤腥。”
沈沉醉心动了,想到陆小渔吃肉包子时弯起来的眼睛,没再犹豫直接点头同意了。
傍晚黄昏时分,沈沉醉从书铺离开,按著书老板指的方向朝码头走。
那里干短工的人的确不少,男女都有,全都蓬头垢面一身的灰。
沈沉醉刚往这儿一站,就有个五大三粗长相粗犷的女人走过来,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问道:“沈沉醉?”
她应了一声。
那女人笑了,“就知道是你,你往这儿一站就跟她们格格不入,打眼就能看出来是个读书人。”
“我是书铺老板的妻主,他昨晚跟我提过你会过来。”女人自我介绍了一下,随后指着那些压垮人腰背的麻袋,问她,“怎么样,你看一下,能干吗?”
沈沉醉眼神坚定,“能。”
麻袋跟陆小渔,她都能扛在肩上。
第34章 生闷气
女人着人给沈沉醉把粗布衣服拿来,将她身上这套干净的换下来。
穿上一样的灰布衣服,沈沉醉腰背挺直的站在那儿依旧觉得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女人啧了一声,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这种人心里的优越感衬出来的气质,是由内而外的。
就像她家里头那位一样,风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哪怕他只是单单抬眸睨她,她都觉得他是在故意勾引自己。
沈沉醉没多说废话,将袖子挽起便走过去直接上手干活。
沉甸甸的麻袋可比清瘦的陆小渔重多了。
女人见沈沉醉扛的吃力,走过来教她,“这么硬扛你是扛不了几袋的,要学会用巧劲。”
沈沉醉微微一怔,觉得学到了东西,朝她一笑,道了声谢。
扛麻袋的期间,女人偶尔闲着没事会过来跟沈沉醉闲聊,从码头生意聊到自家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