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亲去世后,沈沉醉每次离家回书院的时候都没有丝毫不舍的感觉,仿佛这里只是个能回来暂时落脚的地方。
沈母通常都是只顾着自己快活,四肢懒散到恨不得用四根棒子撑着,连个内-裤衩都哄着村里的鳏夫帮她洗,更别提给沈沉醉收拾过东西了。
可现在看着陆小渔忙里忙外的小身影,沈沉醉心中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离别愁绪莫名从心底钻了出来,化成一条细长的绳子,把她的整颗心都拴在陆小渔身上,因他的每一个动作而跳动。
陆小渔把沈沉醉送到县城城外,在那儿等赵武秦的马车。
沈沉醉低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灰色的钱袋子,借此机会,光明正大的拉住陆小渔的手腕,把钱袋子搁在他掌心里。
沉甸甸的钱袋子里装着他这些日子卖竹篮的钱,沈沉醉一分没动,全替他存着呢。
陆小渔诧异的抬头看她,不解的问,“怎么又给我了?”
他把钱袋子反塞到沈沉醉手里,“你去省城身上要留点钱才行。我虽然没出过什么远门,但知道出门在外有钱好办事。”
沈沉醉想笑,她要是出门在外真出了什么事,这么点银子连打听她消息的小费都不够用,更别提办事了。
倒是陆小渔,身上才该留点钱。“快中秋了,张叔身体又不好,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俩可以买些糕点吃。”
沈沉醉说完把手缩回去,陆小渔只能攥着钱袋子,垂眸小声嘀咕道:“我不爱吃那些。”
不是不爱吃,是太贵,舍不得吃。陆小渔懂事的早,小时候还眼馋这些糕点,缠着张氏给他买,后来他娘死了以后,他看张氏日夜操劳,慢慢明白银子不好赚。
每次路过糕点铺子的时候,陆小渔闻着那股子勾人的酥香麻油味,硬是咽着口水说自己不喜欢吃甜的,怕牙疼。
陆小渔那时候还小,他这么说张氏也就信了。
沈沉醉分不清陆小渔是真不爱吃还是舍不得吃,也就没再多劝,只是说银子留给他备用。
说话间赵武秦的马车就来了。她佯装不经意的停在沈沉醉身边,撩起车帘故意笑着问她,“沈秀才,这提着包袱去哪儿啊?”
沈沉醉抬头瞥了她一眼,赵武秦立马嘿笑着伸手拉她上来,催促道:“快点,别被人看到了。”
像是两人急着私奔一样。
陆小渔莫名想起田越的话,她那天好像说沈沉醉跟赵武秦之间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陆小渔这人对情爱之事神经粗,但今个莫名就开窍多想了一点,顿时看向赵武秦的眼神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
沈沉醉一只手攀着车厢,另只手搭着赵武秦的手借力,腿一抬就上了马车。
“阿醉。”看她半蹲着要往马车里进,陆小渔下意识跟着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马车边仰头看她,话含在嘴里吞吞吐吐的。
赵武秦挑眉,自觉的掀开车帘先进去坐着。
沈沉醉转身俯视陆小渔,轻声问他,“怎么了?”
“路上小心,”陆小渔手揪着衣带揉搓,眼神乱飘,含含糊糊的说:“不要学人家在外面乱来。”
沈沉醉误会了,以为陆小渔说的是让她到了省城别被繁华迷了心,跟着赵武秦去妓-院赌坊瞎搞。她眼里泛出笑意,闷笑着嗯了一声,应道:“都听你的。”
等沈沉醉爬进来后,赵武秦话有所指挑眉问她,“外头那谁,就是你豁了命也得收拾沈林的原因吧?”
这事瞒着赵武秦跟她扯谎没用,只要她想知道,就能把沈沉醉查的底朝天,莫说陆小渔是谁,连陆小渔他娘是谁都能查的一清二楚。
沈沉醉没说话,算是垂眸默认了。
赵武秦故意逗她,抬起下巴舔着下嘴唇眯眼说,“长的够标致啊,乡下的小公子能长的这么好看的很少见啊。这要是稍微收拾打扮一下,能把城里那群闺阁里的娇气少爷全比下去。”
这种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偶尔也会想换换口味想吃点新鲜野菜。
正在解包袱的沈沉醉闻言抬头看她,眼睛幽深,“再好看跟你也没关系。”
赵武秦听她语气认真不像开玩笑,顿时乐了,“我当真以为咱们沈秀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眼不见美人肉,原来是心里头装着块嫩豆腐呢。”
一颗心不过才三寸之地,被块豆腐塞的满满当当的,自然放不下别的。
“你够可以啊。”赵武秦抬手从马车车壁隐藏的柜子里摸出一盘花生,脱了鞋盘腿坐在软榻上,胳膊肘抵着身旁的小几,吊儿郎当的斜坐着,边吃边说,“看不出来咱们平时神色清淡气质儒雅的沈秀才,私底下爱玩这种禁忌之恋。”
她好奇的打听,“你们背着人偷偷亲热的时候,是不是挺刺激的。既享受着禁忌的快感,又怕被人发现,啧啧啧……”
赵武秦沉浸在自己意-淫的画面里简直无法自拔,沈沉醉满头黑线,皱眉看她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傻子。
“我们什么都没做过。”沈沉醉解释了一句,低头翻看包袱里的衣服。之前陆小渔给她装东西的时候,她就光顾着看他了,一句话话都没听进去,也不清楚他给她带了什么。
现在伸手拿衣服,才发现有个东西从里面滚出来,掉在包袱里。
是颗粉皮的熟鸡蛋,个头瞧着还挺大的。
赵武秦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特意探头看了一眼,看到是颗土鸡蛋后略微失望,身子撤了回去靠在背后的靠枕上,说道:“放心,你要是想吃,我这几天能让你吃这玩意吃到吐。”
她话锋一转,又笑了,“我知道,再多的鸡蛋也比不过你手里这颗。给你千金你也不换。”
“……”沈沉醉似乎明白赵武秦迟迟考不中秀才的原因,她这看话本的聪明劲要是用在四书五经上,现在怕是都已经考中举人了。
“我换。”沈沉醉胳膊伸直手一摊,掌心的鸡蛋递到赵武秦面前,“别说千金,一金我都换。”
“……”这发展就跟话本里的不太一样了。
给金子换鸡蛋,不换的才是傻子。
赵武秦撇嘴,当做没看见沈沉醉手里的鸡蛋一样,抬手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嚼着说,“你这人忒无趣。”
看那档子事脸不红心不跳,跟她说荤-话也不接茬,讲点浪漫的话本她也不懂情-趣,真不明白那小美人跟她是图个什么。
活儿好吗?
赵武秦的视线好奇的往沈沉醉的下三路瞥了瞥,不是说没发生什么吗。两个人就住在一起,干柴烈火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是怎么忍得住的?
沈沉醉眯眼看她,神色复杂。
赵武秦立马睁大眼睛澄清道:“我不像沈林荤素不忌,我对女人可没兴趣。”
两个女人抱在一起能干什么?反正这里面的事儿赵武秦一点都不好奇,也提不起兴趣打听。
路上马车坐了一天,接下来就是水路了,傍晚从码头坐船,最迟明早就可以到省城。
沈沉醉记得自己那时候囊中羞涩,跟田越站在码头跟船夫讨价还价。
那时候多亏一个好心的富商仁慈,说她正好去省城,可以顺带着捎上她们,分文不收。当时码头不只有她跟田越,还有邻乡的十几个童生。
富商让人在船头扯起一条写着‘奉旨考试’几个大字的黄布旗,便笑着让她们上船了。床是不可能有的,她们全都挤挤挨挨的睡在甲板上,好在不是冬天,不算太冷。
后来沈沉醉才知道那富商并非心善仁慈,而是她船上装着满满的私货,平时水上关卡是不允许她这么轻易通过的,就算能过,也得扒下一层金皮,不过她现在打着“奉旨考试”的棋子,那些官员也不敢硬着头皮上来查。
万一没查到什么东西,再被富商反咬一口说惊吓了考生,到时候这罪名扣下来,没一个人能吃得消。所以那些官员哪怕知道船上面可能是私货,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这事沈沉醉后来还是听一些老童生说的,她们还用这种门道发过横财呢,有经验的很。
她说沈沉醉她们到底年轻人傻,“你们还谢那富商,合该着她来谢你们才是,顺道拉上你们就是一件小事,你们倒是替她省了几箱子雪花银。你们要是硬气一点,她都得拿你当奶奶供着,哪里敢让你睡甲板。”
如今跟着不差钱的赵武秦,沈沉醉倒是直接上了艘大船,上面一应具备,连船老板的夫郎都长得极其标致。
好几个登船的童生盯着他的脸和身段,看的两眼发直,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赵武秦啧了一声,挑眉朝身旁的沈沉醉说,“信不信,今晚就有人摸到他床上去。”
怕沈沉醉不信,她笑着道:“你才考过几次秀才,我考过几次,这去省城路上的有趣事,我能跟你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许是惦记着赵武秦的话,沈沉醉夜里迷迷糊糊中似乎还真听到有开房门的轻微吱呀声,不知道是哪个房间,紧接着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听到有人在甲板上蹑手蹑脚走路的动静。
沈沉醉睡眼惺忪,心道赵武秦晚上说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她自己吧?她也懒得理会,索性不再去听,而是翻身接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