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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拥明月 (山栀子)


  商绒俯身,说道。
  淳圣帝未料她忽然这么说,他又走近她,“明月,这是为何?”
  “宫中的道经我已见过许多,但白玉紫昌观的典籍我还未见过,我想在生辰前在凌云阁中读书,请皇伯父允准。”
  商绒说着便要再跪。
  淳圣帝及时伸手扶住她,他面上笑意更浓:“朕就知道你并非心有怠惰,也是,抄祝文的事做得多了难免心中烦闷,你要入凌云阁,朕自然欢喜。”
  “还有一事。”
  商绒垂着眼,鼓足了勇气:“我听闻皇伯父对一卷《丹神玄都经》尤为钟爱。”
  “《丹神玄都经》对你来讲只怕是晦涩难懂,”
  淳圣帝此时的心情大好,“但你若真好奇,朕便让你一观,反正它也是要存入凌云阁的。”
  若在白玉紫昌观的典籍送来前,商绒提及此事,只怕淳圣帝不会这般痛快地答应,如今他有了新欢,自然便能舍得下《丹神玄都经》这卷旧爱。
  “还有,朕虽不喜岑照这个人,但他的才学的确不一般,他自请来做你的老师,朕已替你应允。”
  淳圣帝想起岑照这么个人来,便又对她道。
  但凡岑照入玉京有过分毫去荣王府见商明毓的念头,他也绝不会让此人接近明月,如今看来,岑照与商明毓是彻底陌路了。
  “多谢皇伯父。”
  商绒轻声应。
  商绒走出含章殿,淳圣帝则在后头瞧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朝右边去了,他才舒展眉眼,叹道:“贺卿,你瞧明月是否与朕亲近了几分?”
  贺仲亭闻言,低声答:“公主与陛下自然是亲近的。”
  淳圣帝摇头:“不,曾亲近过的,只是她从证心楼出来就变了,而如今她敢在朕面前说‘不想’,倒是又有几分以往的神采了。”
  烈日当空大半日,黄昏时便好似在云层里融化开来,大片绮丽的彩霞铺满天际,投射于晶莹的琉璃瓦上。
  商绒回到纯灵宫后便将自己关在殿内,她握着折好的纸蝴蝶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再醒来,她唤鹤紫进殿,问:“大殿下来过了吗?”
  鹤紫摇头:“并未。”
  商绒不再说话了,兀自盯着一道窗看。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因为淳圣帝将督办商绒生辰的事交给了梦石,这些天梦石总是要在星罗观中忙到很晚,今夜更是如此。
  “恭送殿下。”
  星罗观的观主是个眉目疏朗的青年,身着月白的道袍,一身出尘温和的气质。
  “白隐观主不必送。”
  梦石颔首,揉着眉心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中有个少年在打瞌睡,他等着侍卫将马车赶得远了些,才去唤那少年:“折竹公子。”
  少年打着哈欠,睁开一双迷蒙的眼。
  “簌簌每年生辰星罗观都会安排祭神舞,挑的都是些特定出生月份的少年少女,他们多是官宦人家的儿女,并不从民间挑选,我会尽快想办法为你弄个身份,将你安插进去。”梦石说道。
  “祁玉松?”少年语气慵懒。
  梦石一怔。
  他仔细观察着少年的神情,点头:“他是个可用之人,如今与我更是一路,难道公子觉得他不好?”
  “你要用谁是你的事,只要能将簌簌接出来,都好。”
  少年好似兴致缺缺般,不过是随口提一句那个名字。
  梦石略放心了些,脸色暗自缓和下去,正要向他要纸蝴蝶,却听外头的侍卫忽然道:“殿下,情况不对。”
  梦石心下一凛。
  马长嘶一声,马车骤然停下,若不是对面的少年及时拉住梦石,他便要从车中跌了出去。
  夜风吹开帘子,外头是漆黑的窄巷。
  “折竹公子?”
  梦石才听刀剑声起,又见面前的少年抽出腰间的银蛇软剑。
  “你那点功夫,好好待着吧。”
  折竹起身飞快地掠出去,正好一剑刺穿一个欲掀帘的黑衣人的喉咙,殷红的血液迸溅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翻身下去,借着旁边的砖墙一跃上檐,手中软剑一转,银光闪烁,迎向数人。
  来的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个不知名的少年竟有这样的本事,眼见十数人被他轻松解决,那领头的黑衣人眼皮上有一道发皱的疤,他眯了眯眼,提起刀来三步并作两步朝少年冲上去。
  相比起其他那些货色,
  折竹接了此人几招便察觉他武功不俗,他却也不慌不忙,一边接下此人的杀招,一边试探起他的路数。
  另一名黑衣人看准了时机,举剑从他身后偷袭,哪知折竹一个侧身,那黑衣之人只见少年一双冷冽的眸子睨着他,顷刻间,他便被薄刃扎穿了胸口。
  马不知是被谁的刀锋划了脖子,忽然嘶鸣起来,扬蹄疯跑。
  梦石在马车中摔倒,随即数名黑衣人跃上车盖,一名侍卫变了脸色,忙跑上去:“殿下!”
  马车朝窄巷更深处跑去,折竹抽空瞧了一眼,随即他一脚踢在那刀疤男人的腹部,踏着碎瓦掠过林梢。
  梦石躲过从车壁外刺入的刀剑,趁着侍卫追赶上来,他踢开掀帘就要入内的黑衣人,迅速跳下车去,摔在地上。
  折竹将他扶起来,听见身后的动静,他立即带着梦石后退躲过那刀疤男人的刀锋,又松开梦石,朝前一个腾跃刺向那人。
  剑刃击中钢刀的声音清晰,擦出极小的火星子来,刀疤男人被这少年的内力震得双手与胸口都有些闷疼。
  他心中惊骇起来,黑巾下裹住的脸已经发白,嘴里更是浸了血味。
  折竹敏锐地觉察出他的退意,他面上不显,手中的剑招却更为凌厉发狠,刀疤男人避无可避,想跑却被一剑刺中了腿骨,他吃痛一声,下意识地朝少年挥刀。
  哪知这一刀竟真在少年后背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刀疤男人愣住了。
  他这般胡乱的一刀,这少年怎么可能会躲不过?
  他对上那少年一双漆黑,幽冷的眸子,只觉察出他唇角隐隐的一分诡秘的笑意,他尚未来得及反应,少年柔韧的剑锋已割破了他的喉咙。
  其他黑衣人只余下两个活口,但梦石还没来得及盘问,那两人便咬碎了牙缝中的毒,死了。
  他回过头来,正见折竹立在那里,剑锋滴着血珠,而他后背则是一道狰狞的伤口。
  “折竹公子!”
  梦石慌了神,立即上前去扶住他。
  姜缨未料折竹出去这一趟回来便带了伤,他忙着帮折竹清理伤口和止血,又懊恼道:“属下应该跟着公子去的。”
  “此事全怪我,今夜的那些人都是冲我来的。”梦石看着姜缨替趴在榻上的少年上药,在旁说道。
  “你知道是谁?”
  折竹半张脸抵在软枕上,没什么精神似的垂着眼。
  “只怕是商息照。”
  梦石提及此人,神色发寒。
  折竹对他们皇家的事情显然没多大兴趣,也不再多问,只道:“今夜的事,你不要告诉她。”
  他的脸色苍白,声线有些低哑:“你只需要告诉她,我们的计划很顺利,我很快就能接她出来。”
  梦石点点头:“好。”
  梦石走后,姜缨将煎好的药汤端入屋中,见折竹喝了药,又吃了一颗糖丸,他便问:“公子,到底是何人?竟能伤你?”
  “他原本伤不了我。”
  折竹咬着糖丸,说。
  “那您怎么……”姜缨一头雾水。
  “梦石与我之间的情分可没有那么牢靠,”折竹扯唇,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掩他眼底晦暗的神光,“毕竟上次我已向他坦诚我救他实为算计。”
  他至少要让梦石以为这一回是真心搭救。
  “您是担心他会生变?”
  姜缨满脸惊愕。
  “他对簌簌的情义不似作假,但对我却有绝对的警惕。”
  折竹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弯,“我总要确保万无一失。”
  在商息琼在往生湖祭奠蕴宜一事中,他便已经知道梦石已不再对他与商绒毫无保留,他陷于欲望之地,自然也变得有所求。
  商绒替商息琼顶下私祭亡灵的罪,但此事却并没有被告发至皇帝面前,那时折竹便知,梦石还是不愿伤害商绒的。
  但他屡屡言语上的试探却令折竹警觉。
  梦石是多疑的,他心中藏的事未必不多。
  他一直装作不知,便是为了蒙蔽梦石,让梦石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并不在乎他那些争权夺利的事,如此一来,梦石才会真正对他放下戒心。
  毕竟,人一旦有了心心念念的利益,便是极易生变的。
  “公子,那若是梦石真的……”
  姜缨还是有些担忧。
  “且不说以后,至少如今他是真心要助簌簌脱身。”
  折竹隽秀的眉眼凌冽,隐隐扬唇,“但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会只留一条后路。”
  姜缨忽的想起来他们离开蜀青前,梦石在竹林里杀掉的那个贩子。
  那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人贩子。
  真正拐了梦石女儿的贩子已经被他们前一夜给杀了,那个死在梦石手里的人,其实是淳圣帝还是郡王时,在南州的一名随侍。
  这少年一向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他会留在身边的人,他必是要用尽一切手段查个底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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