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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拥明月 (山栀子)


  “大哥!你这是不肯让药给我了?”
  刀疤脸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冷笑一声,再看一眼少年手中的丸药,手上疼得剧烈,心中惧死的忧虑更甚,他当即抽出刀来,“那还有什么好说!”
  整个厅堂随着寨主与刀疤脸的打斗而乱作一团,那死了的二当家的手下人要么冲向折竹,要么与三当家的人缠斗起来。
  起初还不见血,但在折竹护着商绒以手中软剑轻松割破两人喉咙后,他状似不小心地将那丸药抛出,顿时引得那刀疤脸使出浑身解数来争抢。
  寨主肩上生生受了刀疤脸一刀,他脸色铁青,再出招时便比之前要狠上数倍,而刀疤脸也许是手上实在疼得连刀柄也握不住了,十几招之内便落于下风。
  刀疤脸在被寨主逼得连连后退之际,身后一名山匪忽然刺穿他的胸口,他嘴里喷出大口鲜血,溅在寨主脸上。
  “老三……”寨主盯着他,有一瞬茫然。
  刀疤脸重重地倒下去,顷刻间没了气,而那名刺穿他胸口的山匪又被他手底下的人乱刀砍死。
  鲜血飞溅,赤红一片。
  “寨主!解药!”有人将那颗在尘土里滚了几番又沾了不少血的药丸双手奉上。
  寨主顾不得再看地上那刀疤脸的尸体,接了解药来也不计较脏污便强吞下去,这一瞬,他舒了一口气,随即令人制住二当家与三当家的手下人,一番折腾下来,他才发现那少年与他身边的姑娘已不见踪影。
  可大门分明是关着的,守在门口的人也一个没少。
  “寨主,他在上面!”有人抬手指向房梁。
  寨主循声抬头,正见那黑衣少年与裹着披风的那个姑娘坐在横梁上,少年居高临下,衣袂猎猎。
  他那一双清亮剔透的眼睛低睨着底下残余的山匪,满地的鲜血狼藉,又瞧见那寨主眼中的森然杀机,便笑,“这就要过河拆桥了?”
  “坐好,别掉下去。”
  商绒抱着柱子,只听他简短嘱咐一句,她才抬眼便见他一跃而下,顿时所有人围上来。
  刀剑相接摩擦出的声音刺耳,割破血肉的声音又发闷,少年手中软剑犹如灵蛇游弋,他轻盈缥缈的身姿穿梭于朦胧血雾中,商绒不敢多看,只好紧闭起眼睛。
  忽然迎面的一阵风使得她警惕地睁眼,原来是那寨主借着长桌一跃,飞身挥着长刀朝她而来。
  刀锋擦着风拂动她兜帽上的毛边,但这一瞬,那满脸横肉的寨主却忽然痛叫一声,魁梧的身形跌落在桌上,使得长桌散架,彻底塌下去。
  他痛得脸上狰狞,被割断了脚筋的双腿血流不止,浑身都在发颤,此时他满头冷汗,忽然惊觉厅堂里一片寂寂。
  原来除了他,这堂内的兄弟竟已无一活口。
  “你……”
  他嘴唇抖动,满眼惊恐地望着那步履轻盈踩踏尸首血水朝他走近的少年,他忍不住地往后缩。
  少年剑尖血珠颗颗滴落,他的嗓音冷静而含笑:
  “糖丸好吃吗?”
  什么?
  寨主猛地一怔,随即瞪大双眼,但下一刻,那薄如竹叶的剑刃割破他的喉咙。
  整个厅堂内再没有一点儿声响。
  商绒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她不敢多看底下满地的尸体,只盯着那黑衣少年,看他转过身来,看他抬起头。
  他白皙俊俏的面庞沾着血,又添了些莫名的薄红,看向她时,那双眼睛如同沾了露一般,有点湿漉漉的。
  山中开始落雪,依靠崖壁的整个寨子被烈焰吞没,黑烟缭绕。
  “我记得你是会喝酒的。”
  商绒勉强扶着少年走在积雪的山坳,抬头望向他说。
  在渔梁河畔,他还灌给了她一口酒。
  酒意已经逐渐上浮,折竹的思绪显得有些略微迟钝,他朝她伸出两指,说,“只能两口。”
  “可是你今日也只喝了两口。”
  商绒气喘吁吁,全然未料他腰间常挂一个小小的酒葫芦,却偏偏酒量这样差。
  “嗯。”
  他没什么所谓地应她一声,隔了会儿才想起来答她,“他们的酒更烈。”
  “那你就不要喝啊,”
  商绒的眉皱起来,“明明是那么危险的地方。”
  折竹莫名轻笑一声,却并不说话,直至她力气不够,膝盖一软两人摔在雪地里,商绒匆忙坐起身,发现他已经闭起眼睛。
  她正不知所措,看到他落在一旁的软剑便要伸手替他拾来,却听他忽然道,“别碰。”
  商绒的手顿住,她回过头来,对上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问,“不是假的吗?”
  自他拿出那颗玉绿色的东西来时,商绒便知他是在骗那些山匪,那哪里是什么解药,是她吃过的糖丸。
  折竹身上总是有很多的糖丸。
  “不过是一种药草的汁液,沾上就会又麻又痛,”折竹的眼睛添了笑弧,声音里裹了几分不算浓烈的醉意,“我涂来玩儿的。”
  若只是短暂触碰倒也没什么,但那刀疤脸将他的剑拿了一路,自然沾得多些,后来那寨主握着酒碗迟迟没松手,因此也沾上了一点。
  商绒惊愕地望着他,片刻后又去看他的手,“那你呢?你握剑的时候,沾上它就不觉得疼吗?”
  如果不是疼得厉害,那个刀疤脸又怎么会深信自己是中了剧毒?如果那药草的汁液不够厉害,又怎么会随着刀疤脸的手汗而沾染在酒碗上,令那寨主也相信自己中了毒?
  “我可不疼。”
  折竹嗤笑,他盯着她,“我说的也并非都是假话,譬如,我的确很讨厌旁人碰我的剑。”
  商绒心中觉得怪异,可她沉默地打量他,少年眉眼张扬,竟真不见一丝不适或痛苦,他白皙的面庞因酒意而微微泛红,一双眸子潋滟生光。
  “那为什么我也没觉得疼?”商绒记得他扶过她,也替她粘过面具。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用水就能洗净。”
  折竹的语气懒散。
  商绒闻言,不由一愣。
  原来他常常净手,并非是因为什么洁癖,而是他有时会在剑柄上涂那捉弄人的东西。
  她没说话,却不禁想起方才在那山匪的厅堂里,他不动声色地看穿那三人的本性,故意先杀了其中最不肯上当的二当家,留下来那两个,他只用一番话,一颗糖丸便引得他们自相残杀。
  近百的山匪,留下一半来,再被他一个人杀得精光。
  此时商绒终于明白,在山径上他那句“藏不住便不藏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雪野之间风声呼呼。
  “这个秘密,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折竹半睁着眼,嗓音清澈而凛冽。
  他说的秘密,是他饮酒只能两口的这件事,纷纷的雪花落在商绒的身上,也落在他浓密的眼睫,此地白茫茫的,喧嚣的从来只有风。
  商绒双手枕在膝上,抬头遥遥一望,寒雾白雪交织作极致的荒芜,满眼尽是陌生而冰冷的风光。
  “我有什么人可说的?”
  她回过头来,“折竹,我只认识你。”


第12章 去消夜
  “我只认识你。”
  折竹乍听她的这句话,他盯住她被寒风吹得发红的鼻尖片刻,上浮的酒意也许令他神思不够清明,他手臂挡在眼前,极轻地笑了一声,却又一言不发。
  商绒从没见过折竹这样的人。
  远处倚靠山壁的匪窝被烧得不成样子,融化的雪水涓涓而淌,他却在树下枕雪而眠,竟也十分安然。
  商绒却要打破他这份安然,她摇晃他的手臂,“折竹,你起来,不能在这里睡。”
  折竹被她强拉着坐起身来,肩上发上沾染的雪颗颗晶莹,他撩起薄薄的眼皮看她片刻,随即在雪地里捡起软剑缠上腰间。
  商绒扶着他顺着来时的曲折小径下得山去,回到原本那条山道上时,折竹已酒醒大半,风声吹拂草木之声在耳,他忽然停住。
  商绒随之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仍是在清晨时遇见山匪的那一处,如今聚集着一众人,黑压压的数百人将前路生生阻隔。
  早前被山匪扔下崖去的尸体如今也一一陈放路旁,他们之中还有穿着官差袍服的,其中那领头的捕头正与身边人说话,却冷不丁地瞧见不远处的那一对儿少年少女。
  商绒如今脸上没有面具,见了这些官差便心有不宁,她踌躇后退一步,折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与那捕头对视一眼,回头来将她的兜帽再往下拽了一下,遮掩她大半张面容。
  “走。”
  他简短一字。
  商绒见他已抬步往前,便也只好跟在他身后。
  “二位从何处来啊?”
  那捕头一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瞧他们两人近了,便上前盘问。
  “淮通。”
  折竹说道。
  淮通也属江陵,与南州是一个方向,如此也说得通。
  “为何不走官道,偏要走这偏僻山道?你们可知,此处近两年常有匪患,”捕头说着,回头指向那路边的数具尸体,“瞧瞧,这些还是镖局中会武的能人,可都交代在这儿了。”
  “只是听人说这条山道离东源县近些,”折竹瞥向那十多具摔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面露忧虑,“她得了要紧的急症,我们此行是要去东源县寻那位老名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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