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乃缮州刺史府长史吕子濯!”吕子濯咬着牙自报家门,扬声道:“敢问座上三位,你们是何人?官居几品?何处高就?”
雷沛的表情像开了染坊一样——那叫一个精彩,却也不敢惊动贵人,只得在吕子濯看不见的地方拼命冲三人使眼色。
顾南枝始终望着来人方向,闻言终是有所动作,一抬手,一努嘴,上嘴皮下嘴唇随意一碰:“坐吧。”
这两个字杀伤力极大,雷沛气性不算小,差点就背过气去。
“哼哼……”吕子濯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一步步走上前与顾南枝并排而坐,斜睨她道:“姑娘,来者皆是客,你与我并无不同,何至于傲慢至此呢?”
顾南枝自顾自呷了口茶,半晌无言,看样子是不打算理会与自己仅一臂之隔的吕长史了。
“陆阿织!你搞的什么鬼!!!”
——只可惜,这句话并不能传进顾南枝的耳朵,不过是躲在角落里的雷沛兀自冲她无能狂怒,口唇无声开合中比出的嘴型罢了。
“确实没什么不同,”气氛行将凝滞,郁离这时笑眯眯开口了,“大家都是为天家做事、为百姓着想,遇着需要合作的协力便是,也不用非得分出个高低贵贱。”
贺理全一愣,这话听着……
这话听着怎么跟他们是什么大官似的?!吕子濯心头悚动,重新仔细打量起这三人来,并稀里糊涂地跟着应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宋柏再也憋不住乐,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吕子濯一下将目光停在他身上,不免犯起了嘀咕:嘶,半束发的毛头小子,能是什么大官?……长得黑,穿的也就那么回事儿,怎么看都只像个农家子,跟矜贵的小少爷形象是半点不沾边儿!
胃口吊足了,顾南枝这才舍得自我介绍:“我叫陆阿织,表兄陆离,亲弟陆柏。”
“?”吕子濯眼神困惑,试探着问道:“……可是河阳首富的陆家?”
河阳是他随口编的地名,首富姓陆更是胡诌出来的不经之谈,只为了套出这三人的真实身份。
“嗯?”顾南枝佯装茫然,与之对视:“当然不是,我家就一普通人家……”
“家里有人在朝为官?”
“没有。”
“祖上荫庇、世袭承爵?”
“也没有。”
“豪商巨贾?”
“不是啊,”顾南枝秀眉一蹙,不耐烦道:“不都说了是普通人家?”
“大胆刁民,岂敢放肆!!!”吕子濯一拍桌子,力道之大令杯翻盏倒,淅沥沥洒了一地的上等好茶,“那你们故作姿态是给谁看!可是在愚弄本官?”
贺理全被震响吓得一缩脖子,吞了吞口水,既不敢得罪能一个打十个的顾南枝,也不好在这个当间儿去触州里上司的霉头。
“啧啧,可惜了。”顾南枝略带惋惜地看向郁离。
“嗯,上好的君山银针,可惜了。”郁离附议。
吕子濯遭遇上任长史一职以来最大危机,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不过,要说这顾南枝、郁离,虽贵为华胄,平素却也不是爱刁难人的,怎的今日一反常态、改了脾性呢?
究其缘由,时间还要回溯至今日侵晨时分。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响,五感敏锐的顾南枝立时睁开了眼睛。
要知道小郡主爱枪如命,获救后第一件事便是央人修复那杆自小不离身的银缨枪。客居雷府以来,因担心吓着旁人,这才一直束之高阁,也就无人知晓这平平无奇的房间内,居然藏着一柄杀伤力极强的危险冷器!
长/枪在手,一如与虎添翼,锋利枪尖削铁如泥,区区一把门锁,能奈顾南枝若何?
生长在边陲州县的家丁哪见过这阵仗,登时就被破门而出的顾南枝唬住了。一番盘问之下,得知雷沛心思和来龙去脉之后,三人决定好好“整治”一下缮州官场。
剑走偏锋,没准还真能让他们得偿所愿,再“诈”出些新线索来。
话说回此时,吕子濯怒不可遏,话也说不利索,又被火气冲昏了头脑,竟然伸手朝顾南枝衣领抓去,想亲自将她拖出堂外,恨不得放着正事不做,也要先把这无礼村姑扭送进衙。
?
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关节响动,和肉身重重摔在地上的钝声,一切尘埃落定。
吕子濯定定望着房梁青瓦,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胳膊、肩膀、后背一齐作痛,想不通自己是如何倒地的。
“哎哟女侠!您,您这是做什么哇……”贺理全坐不住了,哈腰走到跟前,他是真没想到顾南枝胆大到连刺史的人都敢打,再在一旁龟缩躲事,恐怕北鞍就要与州里结下大梁子了!
冲着顾南枝拱手致意,又赶忙扑到吕子濯身上,边扶边问:“……吕大人,您怎么样?不…不要紧吧……”
顾南枝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吕子濯、贺理全二人,淡淡道:“劝你们省省力气,别想着日后报复我、报复雷二小姐,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顾南枝从怀中掏出一块纯金腰牌,掂量着亮出背面,露出东朝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皇家祥纹。
——却是有意隐去郡主身份,这一招是与郁离事先商量好的。
郁离眯了眯眼,满意地在他们脸上瞧出名为“震骇”的表情,就连刚从远处凑近来看的雷沛也不例外。
吕子濯就是再傻也明白眼前人物不是自己惹得起的,撑着半个身子疼痛,同贺理全一起瑟瑟跪俯在地,口里齐声念叨:“小的有眼如盲,不识贵人大驾,万望恕罪…恕罪……”
“嗤。”宋柏最是不屑这些所谓大人的这一副嘴脸,毫不留情地哼气出声,又瞥一眼雷沛,讽道:“雷大小姐怎的不跪?可是不识字?用不用我念给你听?”
一想到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雷沛就腿肚子直转筋,经宋柏提醒,扑通一声歪坐在地,抖着嘴唇竟是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完整。
顾南枝眼见心烦似的敛了眸意,不愿与他们多做纠缠,鞭辟入里道:“只要你们能助我侦破案件,此前种种皆可一笔勾销。”
三人面色稍缓,连连称是。
“吕大人,现在可以说说,您此来北鞍…意欲何在了?”顾南枝目光炯炯,直盯得年轻的长史冷汗直流,心虚别开了眼,生怕对上少女明亮如镜的瞳眸。
第65章 一帮蠢蛋
趁着顾南枝与郁离审时度势,吕子濯偷偷回头,颇为幽怨地瞪了贺理全一眼。
贺理全自觉无辜,悻悻低头不与其对视,对长史大人的埋怨心知肚明:无非是没将雷府情形提前告知,弄得他一来就碰了一鼻子灰——还被女子之手小打一顿。
“吕大人计划在此逗留多久哇?”顾南枝瞧见他小动作,忽而扬声问道。
“回贵女的话,”吕子濯一个激灵,忙抱手回礼道:“短则十天,长则月余。”
“嚯,你们缮州的刺史真是好掌职,”郁离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查案追凶一责归县衙所管,吕长史此行只为册录县令更替等杂务,竟能在此停留如此之久,看来,这刺史府上清闲得很嘛!”
吕子濯冷汗“唰”得下来,不成想这位郎君对官场之事竟如此熟悉,这伴斯履职的日子,怕是不好混了……
长史吕子濯到来,却也提醒了郁离:雷钧久处官场,身边有一两个对他看不过眼的再正常不过,暗中伺机对其痛下杀手不无可能。
因而在他身死当夜,在场宾客并非完全没有作案嫌疑,为求周密,须得排查一番。
顾南枝深以为然,命贺理全、吕子濯一道回衙查察。
雷沛全程不明所以地将他们送出府外,时时处处因忌惮顾南枝身份而被稳稳压制一头,也故此憋了一肚子火气,事后,据私下大胆围观的小厮所说,大小姐在人走后胡摔乱砸了好一会儿,差点连房顶都一并掀翻……
吕子濯此行座驾是一辆黑色马车,看着不起眼,却胜在小巧精致、脚程迅速——重点突出一个“小”字,容纳两人还算富余,三人已是满满当当——这三人当然只能是顾南枝、郁离、宋柏了。
贺理全与吕子濯并肩而行,跟在马车侧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吕大人,您别这么看着下官,这下官心里总不是个滋味……”贺理全赔着笑小声道。
“贺大人,先前书信并未提到……”吕子濯没好气回答,说到一半时朝车厢方向一使眼色,继续道:“……也在啊,你看我什么都没准备,你这不是坑本官嘛。”
回想起那一幕就一阵阵后怕,纯金打造的腰牌上镌刻得清清楚楚,“内务府授”四个字,内务府是何许地方?专管皇亲国戚的机构!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也不是一个地方长史惹得起的,万幸此女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不然十条命也不够死!
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北鞍县,他贺理全瞒而不报,真是难辞其咎!等回去定要好好参他一本!
贺理全作势轻给了自己一嘴巴,道:“恕罪恕罪,这些时日衙里忙乱,下官实在是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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