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谌没答,再度转过头去。
前面不知路过谁家后院,院墙里的花枝越过院墙,伸到了巷子里。
宋善宁和谢谌并肩往前走,有一枝饱满的花枝垂下,正好擦到了走在里侧的宋善宁的头。
谢谌下意识抬起袖子,挡在宋善宁的头顶。
却忘了袖口宽大,垂落下来,几乎盖住了宋善宁的脸。
宋善宁眼前一黑,下意识停住步子,正好撞在身后人的胸膛。
坚硬宽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药香。
下一刻肩膀被人扶住,男人低沉地声音从耳畔传来,“站好。”
然后便落下袖子,松开了她。
男人的气息将她覆盖,又很快抽离,宋善宁耳尖霎时通红一片。
好在夜色之下什么也看不清,她抿了抿唇,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之后的路,谢谌没有再说话,宋善宁有些不甘心这条路就这么走完,还不容易有一点进展,却很快停住。
正琢磨要如何开口,就听谢谌道:“殿下为救锦姨而受伤,这份人情,我会记得。”
想到那次宋彦成的话,宋善宁问:“可以,带我去玩吗?”
谢谌再度蹙起眉,“殿下,这不合适。”
可是,宋善宁垂下眼睛,有些委屈地说:“可是,没人陪我。”
少女的五官本娇艳明亮,这会不知是不是灯火太暗的缘故,看上去竟有几分颓丧。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还是咽了回去,他无奈,“好吧。”
但又立刻补充,“只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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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宋善宁与谢谌约在了城外的玉泉湖,在这个春夏交接的时节,那里已有早荷满湖。
谢谌向来守时,当日到的很早。
宋善宁因着打扮的缘故,到的时候,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谢谌依旧等在两人约定的位置,一身墨青色锦袍,立在洁白素雅的槐树下,偶尔有清风拂过,纯净的花瓣落在男人肩头,好似酝酿着无边的温柔。
远远望去,翩翩年少,绝世独立。
那场景,比世上最好花匠的工笔画,更要引人瞩目。
宋善宁在原地愣怔一瞬,而后有些抱歉地走近。
谢谌拂落身上的花瓣,神色却没有半点宋善宁想象中的温柔,仿佛那一晚的松动只是一场梦。
两人去码头边坐船,船上自有在划船的船夫,两人什么都不用做,可以赏景或是谈天。
这玉泉湖甚至不如宝津园的后湖大,但湖中的自由生长的莲花荷叶,却另有一番蓬勃意趣。
但这样的景色,谢谌无心观赏。
他仿佛只是来应付一下的,上船之后就没有说过半句话,半边身子倚在船舱里,双手抱臂,垂着眼睛闭目养神。
宋善宁几次抬眼瞥他,都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好似一滩永远起不了波澜的死水。
她难免有些丧气。
她这边思绪纷飞,却不知谢谌那边,亦是千头万绪。
谢谌半低着头,长睫微颤,从他的角度能隐约看到宋善宁的侧脸。
和煦的日光打在她的颊边,令她明艳逼人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此时正跪坐在船头,手肘搭在船舷之上,手指撑着下巴观赏湖边风光。
有那么一瞬间,谢谌竟真觉得她就是一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公主。
宋善宁正好在此时回身,大着胆子过来,“谢公子,坐在船舱里做什么,外面这么好的风景。”
然而刚坐起身,船身忽然一晃,船夫立马大声道:“前面就要拐回去了,两位千万坐好!”
但他已经说晚了,宋善宁原本就紧挨着船舷,此时上身顺着船边倾斜,身子险些直接仰出船舱外面。
谢谌听到动静睁眼,正看到宋善宁身子外仰,他下意识伸手去拉她,正好宋善宁也抬手要抓他的胳膊。
船身逆着湖水拐弯,两人同时往前,就这样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少女馨软的身躯毫无预兆落入怀中,谢谌扶着她的后腰,只觉得胸口一片滚烫。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拒绝
馨香入怀的触感让谢谌有一瞬间的失神,掌心好似生了火,灼热顺着脉络延伸。
但也只有那一刻。
多年来养成的性子让他很快清醒,船夫撑稳了船,他松开扶在宋善宁腰间的手指,想将她推开。
“宋姑娘。”当着旁人的面,他没有称呼公主,“船已经稳了,可以起来了。”
眼看着就要被他推开,宋善宁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衣襟,“谢公子。”
谢谌垂眸凝她的动作,“还有何事?”
他的语气很低,沉沉地压下来,极具压迫感。
宋善宁大约是有些心虚,一时竟有些不敢抬头,但她也知道,眼下是打破他冷漠态度的最好时机,她伸手勾住谢谌的衣襟,佯装要起身的模样,却在刚刚抬腰的那一瞬间,又不小心跌进他的怀中。
宋善宁垂着头,有散落的发丝迎风吹起,扫在谢谌的手腕上,酥麻一片。
谢谌眸色暗了暗,很快又敛起眉梢,“怎么了?”
宋善宁指着自己的脚腕,语气有些委屈,“我脚疼。”
谢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下去,宋善宁立刻不自觉地把脚往回缩了缩。
若是真的扭伤,不会还有这么大的动作。
更何况,只看她那掺杂着心虚的眼神,便知道是装的。
他一贯地冷面冷心,“既然受伤,就回去。”
说着,竟直接招呼船夫,让他立刻掉头回岸。
宋善宁有些急地拉住他的袖子,“你干嘛要回去?”
谢谌将她的手腕拂开,不为所动,“你受伤了。”
他的语气实在冷硬,甚至比当日在食肆的时候,更添了三分冰寒。
不过十几日未见,难道他又去什么千年寒潭修行了么?要不然怎么这么冷漠无情。
宋善宁不知为何有些委屈。
她自小便长得好看,又乖巧听话,向来讨长辈喜欢,就算有人不喜,也碍于帝后的面子,不会当众与她难堪。
可这样难受的滋味,却在谢谌这里尝了个遍。
贝齿咬住下唇的软肉,她不知道有多想拂袖而去,但想到那日钱兴为毫不收敛的觊觎目光,她强压下难过和委屈,问:“那,你能扶我一下么?”
谢谌垂下视线,扫一眼她白净的手腕,“殿下,自重。”
“谢谌!”宋善宁实在没压住气,第一次叫出他的大名,可在对方目光睨过来的时候,不禁软了声音,“只是扶一下都不行吗?”
蓬船已经回岸,谢谌看着岸边候着的碧螺,“男女授受不亲,马上就到码头了,你的婢女就在岸上,等她来扶你。”
都已经说了这话,宋善宁实在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她甚至不知道谢谌怎么又变成了那个态度,明明那天送她回府的时候,已经隐约有了几分温柔。
最终还是没再说话,后半程一路沉默,宋善宁一瘸一拐地被扶下了船,碧螺下意识看一眼谢谌,压低了声音问:“姑娘,没事吧?”
宋善宁摇摇头,说:“回去吧。”
这才刚出来一个多时辰,昨日还为着今天出门高兴呢,怎么就要回去了。
可是看宋善宁脸色不好,她也没再多问,最后匆匆与谢谌说了一声,便走开了。
但终归是有些不甘心的,可即便在经过谢谌的时候故意放慢了步子,他也没有任何动容。
谢谌平静的眸光目送她离开,甚至拱手说了一句恭送。
宋善宁想,或许,当日的温柔本就是一场错觉,今日这般的公事公办,才是真正的谢谌。
她乘上马车离开,没有再多说什么。
马鞭扬起尘烟,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谢谌想,她大约不会再来了。
他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宋善宁的有意亲近,但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之间,都不该有这样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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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善宁早早回了府,碧螺看她上岸时一瘸一拐的,还以为脚伤的很严重,没想到她一迈进公主府的大门,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
碧螺愣住,“殿下,您没事啊?”
宋善宁看一眼自己的脚踝,“装的。”
碧螺不明白,“那……咱们到底为什么回来啊?好不容易才和谢公子搭上话。”
宋善宁想到谢谌那冷漠的样子,说:“他不愿见我,再待下去也没什么用,不如先回来。”
碧螺听她语气不佳,安慰道:“殿下别泄气,实在不行,咱们再寻别家的公子。”
她身份特别,少有机会与这些贵族公子相交,又要性格正直,又要出身一般,实在如大海捞针一般。
如非必要,她不愿放弃。
今天也是实在没有力气了,大约是出现在谢谌面前的次数太多,烦到他了?
其实宋善宁也不知道。
想到这,她又有些心烦,一回到卧房,便脱了鞋子钻上榻,将自己缩在一处。
快到晚膳时,银梭忽然来敲门,“殿下,康平王那边来信了。”
上次原本是要和宋彦成偶遇,没想到为了救谢谌的师母,生生错过了。
后来又去,却听说他的兄长宁王驾到,一连几日都没有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