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开!”萧璃看着裴晏,声音嘶哑喝道。
“公主殿下!”裴晏不避不闪,直直地看进萧璃的双眼,与她对峙。
“你知道什么,我阿兄他死了,死了!我也想问啊,皇伯伯……”萧璃的目光越过裴晏看向他身后的荣景帝,“你对兄长做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他肝肠寸断,让他心肺皆损!”说到此处,萧璃像是心中痛极,她忽然一手捂住心口,咳出一口血来。
“霍将军!”裴晏喊道。
霍毕心领神会,一掌劈在萧璃后颈,将她击晕。
萧璃身子一软,倒在霍毕的怀里。霍毕抱着萧璃,低头向荣景帝请罪道:“陛下,公主殿下悲痛欲绝,周身真气逆行,神志不清,还请陛下恕大不敬之罪。”
“陛下,陛下。”陈公公此时跪着来到门口,哭着说道,“公主殿下今日接连目睹两位主子离开,精神早已溃崩,求陛下恕罪。”
荣景帝看着萧璃,又看向床榻上的萧煦,似乎仍没有回过神来。
这时裴晏低声道:“陛下节哀,如今当务之急,乃是太子殿下的治丧之事。”
*
萧璃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身在东宫她常居住的那个屋子里,看看窗外,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你醒了?”霍毕就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他见萧璃醒了,掏出火折子点燃油灯,然后端着油灯走到萧璃身边,低声道:“你今日怎可那般莽撞,即便是心中千万怨愤,也该忍下。”幸亏她当时确实是真气逆行,郭威也能看得出来,不然肯定逃不脱一个大不敬之罪。
萧璃一动未动,她看着床顶上的刺绣,半晌,木然开口,“从我十岁起,无一日不忍,无一日不煎熬,我们忍了两千多个日夜,可……又换来了什么?”
“如今连阿兄都不在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继续忍下去。”
萧璃闭上眼睛,泪珠沿着眼角滚落。
霍毕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举着油灯,无措地站着。
“他们,可是已经给兄长收殓了?”萧璃想到了什么,问道。
“是。吕太常已带着一应物品器具来了东宫,陛下命裴晏督办太子殿下的治丧事宜。”
萧璃撑着床沿坐了起来,又问:“那墨姐姐呢?”
霍毕一滞,没有回答。
萧璃看着霍毕闪躲的模样,便都明白了。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他若是没迁怒我,定然迁怒墨姐姐。霍毕,你实话告诉我,墨姐姐的尸身如何处置了。”
“这……”霍毕脑中转瞬间想了好多种说辞,却沮丧的发现没一个能骗过萧璃,只好实话实说,“陛下不许两人同棺,裴晏说他会处置好杨墨的尸身。”
“不许同棺……不许同棺……”萧璃红着眼笑了起来,然后猛地捂住心口,像是再坚持不住,倒在床上,整个人如同虾子一样蜷缩了起来。
“你……你怎么了?”霍毕慌了神,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萧璃。她虽然周身完好一点伤痕都无,却无端给霍毕一种已然破碎成一片一片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满身裂纹的花瓶,只要轻轻一碰就会骤然碎裂一样。
“我心里……好疼,真的好疼啊……”萧璃蜷缩在床上,死死按着心口,一声声喊着疼。
“你……你是真气又紊乱逆行了吗?”霍毕一惊,连忙握住萧璃的手腕探她脉搏。刚才她昏迷时他才给她推过气血,照理说不应该有什么让人疼痛的暗伤才对。
这一探脉,就如霍毕所料,并无任何内伤,但萧璃却还是一声声喊着疼,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嘴唇也被深深咬破,满嘴的血,但萧璃却好像感觉不到一样,还在死死地咬。
“哎,你别再咬了。”霍毕束手无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然后终于想到了办法,快步走了出去。
……
“霍将军,你在干什么?”刚刚将灵堂设好,裴晏来到萧璃所住的院子,却见到霍毕在鬼鬼祟祟点着什么。
“嘘!”霍毕听见,立刻让裴晏安静,他往房里看了一眼,然后把裴晏拉远了一些,这才低声说:“我在点迷香。”
“迷香?!”裴晏神色瞬间一冷。
“萧璃她……”霍毕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半天,才道:“她一直捂着心口喊疼,我探脉又探不出什么毛病……这应该是心病,我捉摸着,让她睡下可能就好了。”
听到霍毕的话,裴晏闭上眼睛,盖住了眼中神色,半晌才道:“霍将军,东宫应当有安神香备下。”
“你当我傻吗,我问那个陈公公要安神香了,但根本就没用。”霍毕也是无可奈何,若非实在无计可施,他也不愿出此下策,“迷晕了总好过让她继续这么疼下去。”霍毕眼中满是焦急,“从前只知道她与太子殿下关系要好,却不知这关系会让她心伤至此,理智全无。”
裴晏的目光从萧璃那边收回,低声道:“殿下垂髫之年便失了怙恃,算是被太子殿下一手带大……殿下视他如兄如父,如今太子骤然离世,她怎会不心伤。更何况还有杨墨……”他根本无法想象她是怎样独自挨过这一日的。裴晏脑中想起陈公公所说,她接连送走杨墨与萧煦……袖中的手狠狠握紧,又骤然无力松开。
“杨墨便是杨大将军的后人?我从未听阿璃跟我提起过。”霍毕是今日才知道东宫还有这一人。
“杨墨身份敏感,是东宫至密的存在,殿下怎会轻易对旁人提起。”裴晏心神稍有涣散,于言辞上露了些破绽。
这话莫名让霍毕不太舒服,他目光审视地看着裴晏,问:“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你一直知道?”
裴晏回过神,他抿了抿嘴角,而后道:“我到底做过太子殿下几年伴读,心中有所猜测,却也是今日才得了证实。”
霍毕还想再问,可这时房间里却再次传来了萧璃喊疼的声音。
“迷香都没有用处,这得是多疼。”霍毕现下彻底无计可施,总不能再去劈她一手刀让她晕过去吧。
裴晏闭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隔壁的房间里。霍毕跟过去,见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管玉箫。
裴晏拿着箫走回庭院中,霍毕看去,见那玉箫质地极好,周身也没什么灰尘,显然一直被保养地很好。
月色凄凄,箫声却悠扬,清冷又不让人觉得悲苦。裴晏长身而立,一阵风吹过,将他的衣袖带起,显得他更为单薄。可这单薄身躯中却又好像有着无穷的力量,支撑着悠扬箫声,从月上中天,到东方既白。
随着箫声响起,房中的痛呼□□声竟然真的逐渐消失了,令霍毕震惊不已,惊喜莫名。
房间里,萧璃脸上的痛色逐渐褪去,人渐渐沉沉睡去,意识也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阿兄背我!今日跟萧烈打架,被他咬了腿。”
“什么?可受伤了?”
“嘻嘻,没事,我也啃了他的胳膊,留下了牙印!”
“实在是想象不出你们打架的姿势。”
“阿兄背我,背我嘛!”
“好~怎么就知道跟兄长撒娇?”
“当然是因为只有阿兄会宠我呀!”
“你呀……拿你没办法。”
第132章
停灵七日, 萧璃便在灵前跪足了整整七日。
期间朝臣宗亲来灵前祭奠,不论是跟萧璃有交情的,还是跟她结过怨的, 萧璃一概不理。
不论来人是行礼问好,宽慰节哀, 又或是说些明面上安慰暗里挑衅的话,萧璃都好像没听见一样, 眉毛都不曾动过一下。
太子如今骤然离世,就只有萧璃和东宫的一众奴仆侍卫为他跪灵守灵。
第一天夜里, 天上又落了雪, 灵堂上, 萧璃跪着,陈公公在烧着黍稷梗, 裴晏撑着伞,于漫天风雪中走来。
“陈公公年迈, 下半夜就去休息吧。”裴晏走进灵堂, 低声对陈公公说道。
陈公公看了一眼萧璃,见她并无任何反应,然后起身行礼, 退了下去。
裴晏拿过蒲垫,跪在了萧璃的身边。
“殿下如今可是已经冷静下来了?”裴晏问道。
萧璃看着棺前的牌位,没有作声。
一直到三更的梆声响起,萧璃才终于开了口:“我该, 怎么冷静。”
裴晏转过头, 看向萧璃。
“阿晏, 我没有兄长了。”萧璃的唇颤了颤, 说:“我今晨醒来时, 发现景致依旧是那个景致,日头也还是那个日头,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但兄长和墨姐姐已经……留在昨日了。”萧璃一边说,眼泪一边滚滚而落,而她却仿佛毫无觉察,“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从今日起,我再也见不到他们的音容笑貌了。”
“殿下……”裴晏闭眼,压住眼底的哀色,咬牙道:“想想你要做的事。”
“是啊,我要做的事。”萧璃重复,“我怎么敢忘呢。”
“阿晏。”萧璃转过头,看着裴晏的双眼,问:“你会,陪我一直走下去吗?”
裴晏对上萧璃的目光,喉结上下滚动,最后终于有声音嘶哑而出,道:“我会。”
“我会一直在殿下身后,直到再也走不动的那一日。”裴晏双眼泛红,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相似小说推荐
-
艳煞 (风里话) 2022-09-28完结3564 8988 【男主篇*前世】昌平三十六年秋,秦王萧晏因城防图被侧妃叶照所盗,遂战死沙场,尸体被...
-
殊色误人 (巡游布丁) 2022-09-19完结328 1783 崔茵是个孤女,被逼以堂姐的身份替嫁给落魄宗室成亲三年,她乖顺地做他的贤内助、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