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平背着手,闻言转头看了眼疑惑的儿子,像是气他愚钝。
“我装作为唐德求情,想探一探长公主究竟有没有疑心我,可是你猜,长公主说了句什么?”
范楚生立即好奇追问:“长公主说什么?”
“长公主说,前线损失的,是摄政王的兵,要我想一想,如何不让唐德牵连到我。”范平说完,冷笑了笑:“长公主巴不得幽州军全死在前线,摄政王和安明栾斗个两败俱伤,她渔翁得利,重掌大权。”
“这么说来,长公主并没有怀疑父亲,且唐德牵扯的这件案子,她也只想隔岸观火,既不提醒摄政王也不阻拦摄政王?”
范平点了点头。
“只是这摄政王,为父是真看不懂他,在灵源寺上,何故去救长公主,长公主死了,他即刻便能独揽大权,何苦留着一个绊脚石呢?”
“儿子听说,摄政王好像经常夜里出入未央宫。”范楚生的神情一时玩味起来。
范平立即转身:“当真?未央宫的消息,你怎么能知道?”
从前裴铎掌管禁军的时候,御极殿和未央宫简直密不透风,想打探点小皇帝和长公主的消息难于登天。
本以为换上霍刀能好些,不想摄政王身边的人嘴更是严。
“儿子也是听传闻,”范楚生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解释:“儿子之前去过几次未央宫给长公主请安,有个小宫女心悦儿子,她时常来见我,与我说些鸡毛蒜皮的事。”
范平眼睛一亮:“她能不能做我们的探子?”
“她只负责未央宫外的洒扫,连宫门都进不去,且长公主身边的明琴,爹是知道的,年纪不大却是个小心眼,把未央宫看得严严实实的。”
范平叹了一声,先将此事作罢,他摇了摇头:“这流言未必是真的。”
“但长公主美貌,摄政王血气方刚的,也未必是假的。”范楚生从旁补充:“若因此缘故,摄政王救长公主一命,也在情理之中,长公主那女人是真有手段,前有裴铎替她卖命,后有何筎风跟着小媳妇似的伺候在侧,如今又和摄政王纠缠不清,简直祸乱宫闱。”
范楚生嘴上虽说得义愤填膺,但心里还是有些发酸,不说裴铎,他哪里比不过何筎风那个小白脸,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也不知在床.上.行不行,长公主怎就瞧上了他。
“如今这刺客之事一闹,就算长公主不提醒摄政王,摄政王也起疑了。”范平有些发愁,本以为能借着摄政王的怒气,只要安心等上十日,唐德一死,秘密自然归于黄土,就算摄政王后面反应过来事情不简单,也为时已晚。
不想现下打草惊了蛇,一直等下去不是办法,贸然出手又有风险。
“你还是先派人去一趟大理寺,叮嘱唐德,若想一家子活命,就把嘴闭严实了。”
***
李琬琰回到未央宫,明琴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一惊,急忙去翻急救的药丸。
李琬琰将药丸含在口中,许久急促的心跳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虚弱的靠在贵妃榻上,明琴站在一旁红着眼拿帕子给她擦额头的冷汗。
“都怪奴婢,忘记给殿下随身带药。”
李琬琰听着明琴的哭腔,虚弱的笑了笑,她上朝前也没想过会临时出宫,更没想到会与萧愈发生那一系列争执。
李琬琰想起自己在马车上甩给萧愈那一巴掌。
她以为会彻底激怒他,至少他会还给她一个耳光,又甚至他可能失去耐心,直接杀了她。
但他都没有,竟只是转身走了,李琬琰不知,在那一刻,萧愈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李琬琰疲惫的闭上眼,若她和萧愈之间,注定是一个你死我活的下场,她宁愿萧愈现在不要心软。
她害怕哪一日她们曾经的情谊被仇恨和利益消磨干净后,她也会想要杀了他。
第33章
李琬琰在贵妃榻上浅睡了一会, 养了些精神,随后召礼部的大臣前来,商讨近在眼前的先帝冥寿。
前些时日她还想着与萧愈商讨商讨, 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一场戏, 望他能睁只眼闭只眼。
只是没想到短短几日, 他们之间闹到如此地步, 李琬琰心知现下已经没有与萧愈商量的余地,索性便以南境战事和陛下病体未愈为由, 将先帝冥寿一切从简,当日只命几个礼部官员前去祭拜。
***
霍刀前去大理寺,在密室中独自审问了唐德, 他自觉下手不重, 唐德叫声却惨。
霍刀被震得头疼,他抬手扣了扣耳朵, 将刑具往旁边一丢:“若想少受罪, 便赶紧招了, 不然等王爷来亲审你,可就不是皮肉伤了。”
唐德闻言,立即想起那日萧愈临走时留下的话,他哆嗦起来, 可还心存侥幸:“我真的…就是贪了点小钱。”
霍刀也不耐烦了, 径直往火堆旁走, 拿起一块烧的通红的烙铁, 吹了吹上面的灰, 烙铁上的火光更亮了几分。
“我没空陪你啰嗦, 最后再问一次, 招不招。”霍刀一边往唐德身边走, 一边说,他站在唐德身前,掂了掂手中的烙铁,送到唐德面前。
唐德眼珠瞬间瞪大,他甚至能感觉到刑具上的火星‘滋滋’的往外冒,随着滚滚热气,迸溅到他脸上。
‘哇’一声,唐德大叫出来。
霍刀被唐德弄得一愣,他拿回烙铁瞧了瞧,确认还没碰到唐德身上。
霍刀再次将烙铁举起:“说不说!”
“说,说。”唐德连连点头。
“是…是丞相,丞相让我贪的,若不是有他在后面撑腰,我哪里敢啊。”
“他只是让你贪污?”
“他说他和户部尚书有交情,便安排我进了户部,后来流民越来越多,户部尚书就将灵源寺安排给了我。”唐德语气哭丧:“我本来是想好好做事的,想重得长公主青睐,回禁军去。”
“可我族叔说,伴君如伴虎,长公主喜怒不定,能多赚一笔是一笔,日后就算被罢了官也有保证,何况还有他在后面替我兜着,我一想连户部尚书一个二品大员都贪了,我跟着贪一些也没什么。”
霍刀听着唐德这些废话,怎不住蹙眉:“说些重点,那些流民怎么会有武器?”
唐德闻言一顿,又沉默下去。
霍刀举起烙铁,往刑架上敲了敲,黑烟瞬间滚起,焦灼的味道涌入唐德鼻子里,唐德侧头去看被烙铁烫过的刑架,被吓得哭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但…但是我族叔后来确实安排了一批流民进灵源寺,让我好生招待,他们一个个看着都不好惹,我也不敢多问,就将他们都安排在寺中最好的禅房里。”
“兵器都是哪来的?丞相私下里冶造兵器?”
“这我不知,我真的不知,但兵器的确是我叔叔送来的,有天夜里,他派人送了十个大箱子来,我以为是什么宝贝,偷偷打开看了眼,发现都是箭矢什么,便没留心。”唐德说完,立即为自己开脱:“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刺客,没想到他们会行刺长公主。”
“你可知道,丞相是和谁在勾结?”
“我不知道,但那些刺客里有个头头,经常和丞相私下见面。”唐德垂头丧气:“很多事丞相都是背着我,都是他说什么我做什么,贪污来的钱,他倒是都分给我。”
霍刀询问到现在,也是彻底明白了,唐德的的确确就是丞相丢出去的棋子,这场贪污,不过是再给后面那场作乱当幌子。
灵源寺只要一乱,上面必定追责,第一个当靶子的就是户部尚书,紧跟着就是唐德。
若长公主和摄政王都认为是官员搜刮贪污的原因,才致使流民生乱,那追究到唐德身上便结束了。
霍刀将烙铁一丢,用帕子擦了擦手,随后转身往外走。
他走出密室,站在外面重新上了锁。
很快有个大理寺小吏殷勤的跑上来:“大人受累了,小的备了些茶点,大人去尝尝?”
霍刀侧眸睨了眼小吏:“好啊,审了半晌,我正口干。”
霍刀随小吏到了偏厅,他坐在椅子上,小吏站在他身边替他斟茶:“你说那唐德,是丞相大人的族亲,好好的营生不干,非要自寻死路。”
霍刀闻言没接话,那小吏便继续装作关切道:“大人审了这么久,可审出些什么来,能不能向摄政王交差啊?”
霍刀刚想喝茶,听到这话便撂下茶盏,气愤开口:“审出个屁,没想到那孙子竟还有几分骨气,被我打晕了,明儿我再来,必定能让他开口。”
霍刀像是气极,说完便站起身大步向外走。
小吏急忙追上:“大人,您还没喝茶呢。”
霍刀装似未闻,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
小吏目送霍刀走远,转身重新回房中,他关上门,走到屏风后,将躲藏在里面的范楚生请了出来。
范楚生理了理衣裳的褶皱,神情倨傲的走出来,他坐到霍刀刚刚做的位置上,小吏连忙替他倒茶。
“刚刚你在密室外头可偷听到什么了?”范楚生喝了口茶,随后‘呸’的了一口吐了,十分嫌弃的撂下盏子。
“隔着铁门,小的听不太清楚说话,只能听见唐德一直在尖叫,还听见几句霍刀问他招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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